第一百五十二章 文党堂斗 帝忧纷纷

    乾坤殿里，文臣武将列班而侍，梁贤烨坐在龙椅之上，面色肃穆而沉重。
    如今几大王侯齐心朝着皇城派兵而来，本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可梁贤烨从这些臣子们的举手投足之间，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合之气。
    五皇子梁贤禹大军在即，梁贤烨必须要在此之前，处理好那些不忠于自己的人。所谓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梁贤烨也终于感受到了这份让历来皇帝头痛的情绪。
    “各位爱卿，想必你们都知道了五皇兄梁贤禹骑兵之事，朕事务繁多，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吧。”梁贤烨无精打采地着，这几天他实在是太累了。
    “臣有要事启奏陛下。”面色铁青，向来刚正不阿的刑部尚书，第一个占了出来，他目无旁物，其实心里早已做好了对付章党的本子。
    “高爱卿，吧。”梁贤烨看到内阁中几位阁老，齐刷刷地把眼神投向刑部尚书高大人，目光之中尽是愤恨惊愕，不过梁贤烨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发作。他就知道，一旦这些文臣中出了乱子，要比武将那边麻烦的多。
    “西疆大战已持续了六月有余，然一月之前，我们奉旨查探工部兵械配给状况，发现有挪动公款之嫌，并未按照实际数量为前线打造兵器。”刑部尚书对着梁贤烨庄重地禀告道，手持玉帛，随后又把两只眼挪向了工部尚书，“曹大人，还请您在圣上面前解释解释。”
    其实，工部尚书就站在他的身边。
    工部尚书立马慌了，可是让他失去神智的，更是由于这个时候突然被别人拿自己开刀了。早前他亲耳听章俞德阁老提醒过，最近可能会生变，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第一个突破口。
    若论官吏，清查之下，何人没有问题？越在高位，越是五毒俱全。要是真这么斗起来，终归是两败俱伤。
    不过这些朝臣现在是在为自己选天子，如果天子都没有，他们自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虽然他们懂得这些道理，但是毅然不会收起自己已经迈开的步子。
    “高大人不知从哪儿查来的谎报，分明是有人陷害老臣！一个月之前，工部奉旨打造了一批送往西疆前线的兵器，刀兵共计两万四千件，枪戟一万六千件，这都是有迹可查的！”工部尚书曹大人斩钉截铁地道，没有丝毫心虚的样子。
    可这一根导火索，却是让整个朝堂炸了锅。
    自大周建国以来，文臣在皇帝面前正面党争，这是第一次！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情况，无论在哪一朝都是避免不了的，可是当他们亲身置身事内之时，所有人都有些慌张了。
    包括徐长平在内的一系列武将，这时候也纷纷投来惊愕的目光。列班文臣，全部静静地看着争辩越来越激烈的两位尚书大人，心里却是祈祷着，自己永远不要站出来。
    而梁贤烨，终于是嘴角扬了起来，只要有矛盾，便能顺理成章地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这样一想，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做了一个极其复杂表情，单手捂着心欢意快的薄唇，可是眼神却是表现的满目惊愕惆怅，这样的本事，恐怕也只有这为处心积虑的新皇帝才有了。
    “谎报与否，还请陛下亲眼过目这份奏折。”刑部尚书高大人从宽大的袖口里抽出一款奏折，而后迈步向前呈递到刘公公手中，再由刘公公转递予梁贤烨。
    梁贤烨打开奏折一看，里面尽是密密麻麻关于工部造械的数据，而且，最后的款印章，竟然是工部衙署自己的章字！
    这下梁贤烨是真的被震惊了。如果刑部能这么简单就从工部内部收买官吏，那这些文官党争里的盘根错节，恐怕已经根深蒂固了。
    “曹爱卿，朕仔细看了一番，这其中的各项数据，与你刚刚所陈述的，有很大的出入啊！这是为何？”梁贤烨努力地镇定自己的情绪，拿着奏折，慢慢站起了起来。
    “这…不可能！陛下，这分明是有人陷害老臣！起一封奏折，不能证明什么啊！”工部尚书曹大人这时候是真的慌了起来，扑通跪伏下地，浑身颤抖不止，他真的搞不懂，为什么皇帝陛下这么容易就听进了刑部的话，肯定是那封奏折中藏着什么猫腻。
    “你自己看，这可是你们工部自己的印章？”梁贤烨突然提高了声音，吓的各路文武大臣立即紧绷起了身子，他十分生气地把奏折甩到了工部尚书面前，又轻哼了一声。
    密密麻麻的官文数据，在平铺的奏折上呈现了出来，奏折尾角的那道工部红印，却是异常夺目。
    当站在李庞这边的官员们看到后，全部惊愕叹息，李党之流，现在全是井下石之神色，对那立功的刑部尚书，却是佩服有加。
    “陛下！冤枉啊！冤枉啊！这份记录，决然不是老臣亲自把控的！一定是有人陷害！一定是有人陷害！请陛下明察！”工部尚书的老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色，他惊惧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乾坤殿，但是得不到梁贤烨的任何回音。
    “陛下，刑部主我朝之刑罚，这无可非议。可是，高大人私自查办同级机构，而且是内阁中枢机构，是不是僭权了？如果老臣没记错的话，这可是要请命于圣上的大事。高大人，请问你在此之前，有请奏过陛下么？”章俞德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工部就这么倒下，本来他的势力就要比李庞薄弱很多。能护短，就绝对不能放过。
    这番有情有理的反驳，立即得到了章党无数官员在心里的称赞，不过他们也不傻，不会在皇帝的面前展现任何情绪，只是对这为风姿绰约的章大人，更加佩服了。
    “章阁老，一个月前，先皇尚未仙逝，然龙体孱弱至极，我等臣子，岂会为先皇再添麻烦？”刑部尚书轻哼了一声，没有把章俞德放在眼里，因为他们的终极靠山，首辅李大人还没站出来话呢。
    梁贤烨算是看出来了，章俞德想保下工部尚书，他凝神盯着章俞德打量了一番，却不能察觉窥探其内心所念。这些深谙朝堂的老狐狸，修为是真的高超。
    不过梁贤烨也并不能籍此就断定章俞德是暗中在皇城里为五皇兄招兵买马的幕后黑手，毕竟其身份地位，乃三朝阁老，不是那么好对付。而且，他曾经是助自己夺位的阁老之一，如果错怪了良臣，恐日后难以安心。
    “章爱卿所言不假…高大人，朕怎么之前根本就没有听你提过查办工部之事呢？”梁贤烨暂时选择探探刑部这边的口风，因为工部后面的倚仗已经站了出来，他想知道，又是谁会站在这一边呢？
    梁贤烨把目光朝着内阁七位阁老那边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发现刘宏承有些不淡定了。
    “陛下，这是一个月之前的案子，这不是趁着今日早朝空闲，臣才拿出来的马吗？反正是既定事实，早晚都得处理。”刑部尚书自作聪明地为自己辩解，这下却惹火了梁贤烨。
    “高爱卿是觉得，朕今日很闲么？”梁贤烨凝起两只光芒闪烁的龙目，直勾勾地盯着刑部尚书，顿时朝臣惊愕一片，全部为自己捏了把汗。
    “老臣不敢，请陛下恕罪！”刑部尚书立马匍匐跪地，同那工部尚书一起，并排跪在了大殿之上。
    怎么着着，刑部和工部的尚书大人都跪下认错了？
    文臣武将顿时哗然一片，他们不得不佩服这位皇帝陛下的手段之高明，明明是党争，却被梁贤烨玩的团团转。
    “想必你们都知道，五皇兄来势汹汹之事。朕知道，这让些人心里很不安逸。”梁贤烨慢慢地坐到了自己的龙椅之上，双眼满是清冷地道：“不过你们要清楚一点，朕之所以还把梁贤禹当作五皇兄，是感念兄弟血脉之情，更不忍让天下百姓再次卷入纷争。的不好听，梁贤禹是犯上逆贼，你们懂么？”
    “圣上英明！”霎时间，满朝文武战战兢兢地全部跪地高颂，他们听出了皇帝陛下话里的深层含义——朕现在不想细察你们这些党争内斗，如果有人站错了边，下场既是与逆贼同罪。
    “好了，都起来吧，今天早朝到此为止。”梁贤烨长叹了口气，又立马站了起来，他负起双手，对着跪在中间的两位尚书大臣道：“待会儿你们两个来泓书苑找朕。”
    ……
    一场惊心动魄的早朝，无疑掀起了整个皇城的惊涛骇浪。
    民间立马有传言：“朝臣党争，触犯圣怒，时不在当下。”
    百姓们认为，这些朝臣是选错了时机，但是他们没有想过，其实目前这位皇帝最需要处理的事情，是对付企图篡夺皇位的五皇子。
    一时间，整个皇城风声鹤唳，官员们人心惶惶，这种氛围，也影响了无数平民百姓。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皇城，他们真的不想再经历纷乱了…
    ……
    泓书苑里，梁贤烨换了一身淡黄色的常服，端坐在书案之上。齐喆旁侍在其侧，神情严肃。
    “从来不正面交锋的各路大臣，今日突然斗的这么激烈，你们可有查到些什么？”梁贤烨放下前线传来的奏报，无比凝重地对齐喆问道。
    “昨夜以首辅李大人为首，兵、刑、户、吏四员尚书大人齐至，于一座茶楼密谈。我们锦钦卫证实了这几人的身份，便离开了。”齐喆面色平静地回答道，忍不住地朝梁贤烨书案上的奏报看去。
    “果然是李庞…”梁贤烨皱着眉头略有所思地低声自语，又紧接着问道：“有没有实任何关于支持五皇兄的官员？”
    “除却私下来往的方统领，暂时没有查到其他人的动向。”齐喆低声回应，表情也渐渐开始沉重起来。
    “唉…如你所见，五皇兄已打入桧境。桧地四方官员组织官兵民团积极抵抗，却是一点也作用也没有…再这样下去，恐怕半月之后便要打入河阳了。”梁贤烨眉头的惆怅之色，愈加凝重，他紧紧地握起双拳，心里有些颤动。
    “陛下，依臣之见，把河阳作为主战场自然没错。不过，在此之前，是不是应该派兵进入桧境支援一下？”齐喆义正言辞地出了自己的建议，心底涌起战意。
    “而今皇城之内，唯你与长平朕可以推心置腹，你又身居要职，如果朕派长平前去，谁来震住方宁泽呢？”梁贤烨眉头未展，又是一阵叹息道。
    “臣听，广成侯即将赶至皇城，何不让他直接进驻桧境呢？其封地在粤州，也是离桧境最近的王侯，现在让他掉头驰援桧境，并不迟。”齐喆的这番话，像是有某种魔力，一下子勾起了梁贤烨心中的一股念头。
    “好！那就由你着手办理此事，朕还要亲自给九安侯书信一封，让他马上率军抵抗。”梁贤烨觉得齐喆的意见还是可取的，以前他总觉得五皇兄兵多将广，可能集结所有兵马，至少在人数上占领优势才能有一战之力。
    现在则不然，他突然觉得，就用这些王侯，采取车轮战，慢慢把梁贤禹卷进一条狭长的战线，或许对皇城的局面更有利。
    “不过，你别忘了。你们锦钦卫，务必要暗中监察每一位王侯的动向，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禀告朕。”梁贤烨对上齐喆的眼，甚是严肃地提醒道。
    “请陛下放心！”齐喆拱手告毕，梁贤烨略感安稳地躺在了自己的座椅上…
    而今文武党争不断，五皇兄来势汹汹，不久前兵部又传来奏报，西疆前线战事吃紧，大周军节节败退，唯宁安总兵秦高圳还在团结各部守将顽强抵抗。
    内有外患，这一刻，梁贤烨心中如有焚火。
    “五皇兄…这场违背民意的手足相残，你注定是要败的…”梁贤烨对着泓书苑里精致的天花板长叹一声，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