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闻城光复 难民四进

    叶靖成功占领了北漳州城后，立马派人清理街道上的横尸砖瓦，而他自己也是亲自下到城内，带着卫队寻找那些可能活下来的幸存者。尽管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第一个重镇，但是叶靖没有丝毫放松警惕。
    “叶少帅，西门那边有情况！”一位廷卫军骑兵策马奔来，对着叶靖拱手禀告道。
    叶靖顿时浑身紧绷，直接跃上了身边的破雪马，焦灼地呼道：“带路！”
    ……
    “都死了…都死了…”北漳州城里靠近西门的残破街道上，一对老态龙钟、衣衫褴褛的年迈夫妇双目空洞地呜咽着。
    白发染雪更白，青衫沾尘更青。
    二人互相搀扶着倚着乱石木棍，身后还跟着六个不到十岁的童男童女，稚嫩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孩子们的眼中，倒映着战争对他们灵魂的冲击。
    几十名将士们慢慢围了过来，他们纷纷放下手里的兵器，从怀中掏出自己尚未开封的干粮包裹，一人拿出一张面饼，又有几人解下腰后的水壶，集中到几名士兵手里给他们送了过去。
    “大爷，你们不是这北漳州城里的人吧？”一位面相十分和善的蜀军兄弟，参杂着无尽的怜悯和疼惜之色，轻轻搀扶着那位老大爷道。
    这荒凉萧索，凄惨至极的战后残垣，根本就不会让他相信会有活着的本地人。
    “谢谢你啊，军爷…我和老婆子从安迦城一路北上逃难…路上收留了这几个可怜的孩子，前几天看到北漳州城没人，心想着寻点果腹之物，便潜了进来…我们两个随时都要死的老家伙无所谓…可这几个孩子…不该如此啊！”老人着着，热泪从空洞的双眼中唰唰淌出，他用沾满尘土与冰雪的破袖衫擦了擦泪水，随后扑通跪地，大声哭喊道：“军爷们，求求你们救救这些孩子们！”
    “救救孩子们！救救孩子们！”一旁的老夫人也跪伏在地，一个劲地叩着响头。
    只有那几个唯唯诺诺的孩子，神情依旧恍惚，并未从大战的阴影中走出来，只是一声不吭地啃着刚刚到手的面饼。
    将士们泪如雨下，全部过来搀扶着两位善良到感天动地的老夫妇，耄耋之年，却未敢忘却位卑而心怀天下，顺手搭救的这些孩子们，到底是费了多少难以想象的气力才能让他们存活至今呐？
    随着一声战马的凄厉嘶鸣，叶靖从马背上直接腾跃了下来，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看着这些低声啜泣的兄弟，他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将士们擦拭着面上的泪水，为叶靖让路。叶靖轻轻抚摸着将士们的肩膀，慢慢走上前来一看，只见两位年迈的夫妇，带着几个孩子，正在死命地朝这些士兵们作揖哭号。
    “发生什么事了？”叶靖对着一位神色稍微镇定的百夫长闻到，那人叹了一声，也是瞬间变得满面凝重地回答道：“好心人呐！这么大年纪了，一路逃难北上，还救了这几个孩子…叶少帅，咱们可一定要帮帮他们！”
    手下的弟兄，这时候也纷纷对他投来乞求的目光，因为他们实在太同情这对老夫妇的遭遇了。
    叶靖沉重地眨了眨眼，随即自己迈步上前，很是亲和地对那位老者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将军！救救孩子们！救救孩子们！”谁知那老者，一眼便看透了叶靖在这大军中的身份，于是更加激动地作揖叩首起来。
    叶靖满面焦灼地立即阻断了老者的身形，带着十分真挚地眼神道：“老先生，请你放心，在下一定竭尽所能帮助你们。”
    叶靖并不是第一次在战场中见到孤儿，但却是第一次在战场中碰见这么一对心慈善良的老夫妇。
    面对死亡，他曾经看到过无数抛妻弃子，只为保全自己的鼠辈；还有很多人，为了求存，奋力抢夺他人仅有的资源，剥夺别人活下去的权利…死亡面前，人性的丑恶暴露无遗。
    可是这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竟能一路收留孤儿至今，人性的光辉，被他们演绎地淋漓尽致。这对叶靖来，实在是难能可贵…
    “报！叶少帅，四面八方都有难民的踪迹，看来是得知北漳州城被收复的原因。”一匹快马从城门冲了进来，是一位远哨廷卫军。
    “你们立即回营，让各部主官派人出城迎接，所有避难的百姓，直接带回城里，发放粮食饮水。”叶靖迅速站了起来，对着身后的将士们凝声发令道。
    “是！”将士们立即行动了起来，捡起各自的兵器，健步如飞地朝自己的营房跑去。
    叶靖轻轻叹了口气，尽管现在自己行军打仗所携带的物资并不丰富，但是他断然不能对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们见死不救。只要能救下一个，便要竭尽自己所有的力量。
    “老叶，有好东西！”白玉琮从不远处的一座高宅大院上蹲着，眉开眼笑地朝叶靖招手喊道。
    下一时间，林逸风也飞身登上那座房顶，对着叶靖微笑点头。
    “老先生，老夫人，带着孩子们随我来吧。”叶靖轻柔地对二位老人道，而后自己牵起两个男童的手，慢慢地朝白玉琮所在之地走去…
    这是一座精致的大宅，门前早已被士兵清理地干干净净，地上的积雪也被扫成了堆状，留出了一条宽敞的路。两座鸾鸟石雕，一左一右地矗立在石阶两旁，这种神话里的鸾鸟，像是慕府的专属圣物，其神态庄重而威严，气势丝毫不逊于石狮。门前的牌匾消失不见，看不出宅子的主人是什么身份，但里面那完好无损的庭院，彰显着主人非同寻常的地位。
    叶靖走进庭院，才发现这庭院甚是开阔，中间有长宽十丈余的一方石砌高台，台上摆着一张木案，看样子可能是集会作法之用。高台四周插满了五颜六色的锦旗，在清冷的寒风中向着西南方舞动。
    由于长期没人清扫的原因，地上的积雪很厚，叶靖把步子放得很慢，不想让身后的老夫妇感到吃力。
    “老叶，我们在后堂发现了一处地下密室，里面要什么有什么，看都看不过来！”白玉琮气喘吁吁地朝叶靖跑了过来，两只手里一左一右提着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罐子。罐子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什么东西？地下仓库么？”叶靖一脸鄙夷地朝白玉琮望去，只见他居然把两只罐子提起来，一个罐子出酒，一个罐子出肉，就这么吃起来了！
    咕~
    叶靖身旁的两个孩子，以及身后那对年老夫妇带着的四个孩，肚子瞬间咕咕叫了起来。叶靖回身望去，连那两位老人家都两眼发直地盯着白玉琮手里的酒肉。
    “他们是谁啊？”白玉琮却是一脸没心没肺地问道，当他仔细观察那几个孩童之时，有些良心作痛地愧笑道：“来来来，弟弟妹妹们，肉可以给你们吃，这酒孩子家家的就不能喝了哈！”
    “嘿嘿，谢谢叔叔！”六个孩子一拥而上，笑脸嘻嘻地，立马夺过白玉琮手里的肉干罐，罐子不大，但足以让两个孩子合力端着，不得不，里面的肉料还是很足的。
    “誒！你们几个没良心的毛孩子！”白玉琮对着几个孩子呲牙咧嘴地一通恐吓，自己把他们喊弟弟妹妹，没想到反被人叫叔叔！真是气煞堂堂白衣浪子也！
    “白，给你介绍一下。这二位是从安迦城北逃而来的好心人，刚刚那些孩子，便是他们一路收留的孤儿。你快去准备准备，也给二位弄点吃的来。”叶靖挤着眼对白玉琮道，而后又连连对白玉琮摆手，示意他别在这对淳朴善良的老夫妇面前丢人现眼。
    “什么？这我哪里知道啊……”白玉琮瞬间抽搐了一下，没想到他们竟是难民，又立即拱手对二位老夫妇道：“在下失礼了，望先生海涵！”
    “呵呵……不碍事，不碍事，老夫自进入这处庭院这么久，留心观察了二位英雄一番。英姿绰伟，性情豪爽，秉直良善，胸怀天下仁义，必出自大气之门庭，绝非作威作福之辈。”那须发尽白的老者，自从叶靖答应救下那几个孩子后，整个人的心境慢慢恢复，先前因为悲痛而掉泪浑浊的双眼，这时候也变得渐渐清澈了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先生过誉了！不过，先生言辞文采艳艳，看来并非凡夫俗子？”叶靖甚是吃惊地对老者拱手谢礼道，想来有这等胸怀于战乱中拯救弃儿，必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只是个私塾的教书匠尔…”老者捋了捋凌乱的白须，眼中像是带着对平生的满足，没有丝毫卑微之意地道。
    白玉琮看不懂这两人吹捧有什么意思，只是假装微笑着点了点头就退去了。按照江湖规矩，哪来那么多文绉绉的客套话，还是直来直去舒服。
    “不管了，先叫兄弟们把这肥的流油的仓库搬干净……”白玉琮轻甩长发，凌空腾起，朝着城里那些忙碌着收拾街道房屋的将士们飞去。
    “将军竟是皇城叶家少帅？”老者与老妇四目相对，满脸皆是惊愕之色。
    “可是圣上下旨让少帅援师抗敌？”老妇神情激动，褶皱不堪的嘴唇不停地发抖。
    “嗯……陛下圣恩浩荡，特地命晚辈来扫逆除贼……”叶靖当然不是有意撒谎，只是面对如此善良仁慈的老夫妇，他不想让他们心里最后的信念被击破。
    日薄西山，亦心系北辰，年岁苍苍而心赤如子……
    此时的叶靖，背负了一种极其纷繁复杂的错乱心理。这种感觉，甚至让他有些不敢直视那对夫妇的赤诚眼神。
    白发苍苍的夫妇二人，却是再一次相拥而泣，再不是悲伤哀愁，相反是喜极而泣。
    “叶兄，里面的物资我全部检测过了，并无异常。可能是安竺军还没来得及搜查之地。”林逸风突然从高台右侧现出身，对着叶靖轻声道。
    “能看出来这是属于何方势力的物资么？若是白白拿去了，日后别人回来怎么办？”叶靖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生怕背上抢夺良民家财的名号。
    “这个叶兄大可不必担心。”林逸风闭着眼连连摇头，又接着道：“我曾听闻北漳州城附近经常有雪盗出没，想来此地便是他们的老巢，很可能是因为出去行动，遭逢战乱，便不敢回来了。即使有，怕也是逃之夭夭了！”
    “还有雪盗这种东西？”叶靖大吃一惊，果然天地之大，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白兄带人来了，我帮他去清点。里面的物资，足够十万大军坚持一阵。”林逸风完就朝白玉琮迎去，而后二人带着几千名将士朝着后方的仓库有去。
    叶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同一时间，北漳州城的东南西北四面城门大开。成千上万名躲避战火的平民百姓，得知北漳州城光复后，纷纭而至。他们早前躲在深山雪岭之中，每日咽雪食草为生，衣不蔽体，衾无可寻。
    可是例行检查的士兵们，并没有完全打消警惕，毕竟战时什么都可能发生，他们想要更好地保护平民，就越需要谨慎行事。
    等到白玉琮带着人分几批把食物饮水搬到各处城楼之下时，天空中又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只不过，这一次倒没有刮起剧烈的暴风。只有一片片叶似的雪花，自由地飘摇在半空之中。
    一个个重获新生的难民，在拿到水和食物的一瞬间顿时变得精神抖擞。有的人拿着就狼吞虎咽，只是纯粹难忍的饿感，更多的人，则是拿着丰盛的救济餐食痛哭流涕……因为他们失去的太多太多了，一个人苟活，徒增心愧。
    白雪飘飘，时大时，却是一直下的很是紧凑。叶靖负手现在城楼之上，望着下方这些逐渐安稳下来的难民，他的心里却忽然开始有些不安了，“没有管制的城池，必将混乱一片，之后岂不是要派兵保护他们？若是一直这样，收复接下来的城池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