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孰掌棋局 浩瀚心反

    叶靖一脸茫然地望着面前的羽音子，内心又有些惶然地问道：“什么大礼？”
    不过这时候的羽音子却是没有直接答复叶靖，而是转身以一种请求的目光望向慕府之主。慕府之主微闭双眼，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白皙玉颈凹陷的肌肉纹络，看得出，她有些紧张。
    二人眼神对视，让叶靖很是震惊，原来在自己来到慕府之前，府主早就和羽音宫布了一个局！难怪先前有一股强烈的预感，慕府远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可是，她们到底打算对自己什么呢？
    叶靖的心里，惶惶不安，心脏扑通狂跳，后背也传来阵阵凉意…
    “江山常在，英雄常流；血染帝路，漫漫其由；生死功名，乾坤转转；一念成帝，浴血苍苍；茫茫人世，太平难求；大道为始，大化而治。”羽音子很平淡地对着叶靖出了番话，声音如同天音，娇嫩如童子。
    “你…你是…那个童子？”叶靖只觉浑身汗毛炸裂，不由自主地踉跄倒退了几步，两只眼被惊慌和恐惧占据，呼吸和心跳都失去了规律。
    “叶少帅，当初，正是府主授意在下，于江畔为你明路。”羽音子依旧是一脸平静地道，尽管此时很激动，但是她只能把风头尽量往慕府之主的身上靠，因为在这件事上，鸾殿和羽音宫的利益可谓高度一致。
    “这么多年，虽然我严令慕府中人不可与中原产生任何联系，可是，你们叶家尚在皇城，我又如何能真正做到不闻不顾呢？”一身华贵紫裙的慕府之主，带着几抹伤感之色，起身向叶靖靠拢，双眼很诚恳地仰望叶靖，又接着道：“羽音宫为鸾殿在皇城打探一切消息，正是我一手安排的。我深知梁家不会放过你们，才让宫主多费了一番心思。”
    “我记得…当时那童子是西进蜀地，诚候契机，则家仇可报，天下可定…我不明白，现在怎么…”叶靖已经有些恍惚不清了，他语无伦次地，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反正就是心里乱成了一团。
    “叶少帅难道没有发现，这一个月来，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安排，阴差阳错地，你正是在走这条路么？”羽音子凝起双目，对叶靖施加更重的心里暗示，她深知，要想真的让他立心对抗梁家，不给予强烈的刺激是不够的。
    “对不起，有些事，我确实在瞒你。可是你要知道，我对梁家是抱着怎样的仇恨。其实我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接管慕府，他日进军中原。为了你父亲，更为了当年那些白白被暗害致死的英雄豪杰，夺回属于你们叶家的东西。”慕府之主这时候激动难掩，浑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戾气，如此这般坚韧凛冽的女子，倒真的是分毫不让须眉。
    羽音子的眼神中，透露着些许异样的光芒，不经意地瞟了慕府之主几眼，虽然她很清楚昭宁公主的遭遇，可这时候看见这番模样慕府之主，还是有些心生伤感。毕竟，同是怀着仇恨的女子，她能够感同身受。
    叶靖轻颤了一下，内心一阵酸意，而后这股酸意又慢慢涌上鼻头，他紧咬着牙，又问面前这美艳的妇人道：“那你呢？”
    “我对梁家的恨，全部寄托在你的身上，故而才会把九极廷卫全部交给你，就是希望你能达成宏图大志。不仅是为你，也为了我们所有人。”慕府之主再次悲情了起来，眼带泪光，其实今天她约羽音子过来，就是为了向叶靖摆明此事，这时候必然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奉告叶靖。
    “对了，起来，不知叶少帅这些时日可有了解中原里的消息？”羽音子觉得是时候让叶靖再受一次沉痛的打击了，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造反的欲念，更加强盛。
    “自进军慕府之日起，便断了外界的联系，直至现在，确实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好像是海阳侯谋逆作乱，皇城还在大战吧？”叶靖逐渐平复内心的哀情，他沉着地回应羽音子道。
    羽音子却是瞬间凝起黛眉，轻轻摇头道：“皇城大战已经结束，现在天下纷乱，格局被全部打乱，这也正是你起兵争雄的绝佳时机。”
    “什么？”叶靖很吃惊，原来闹得沸沸扬扬的皇城大战，居然已经结束了，于是紧接着问道：“郭子仁是不是兵败被杀了？”
    “郭子仁倒没死，但已经兵败势倒，无东山再起之力了。”羽音子面色沉重地道，她还在等待时机，出那件能让叶靖再受重创的事。
    果然，叶靖大喜不已，他就知道，有义父出马，那郭子仁必定翻不起什么浪来。这个时候，叶靖甚至想着，义父和昊儿一定接受了朝廷莫大的封赏，不定封爵王侯了。名扬四海，接受天下百姓的传颂。毕竟，作为大周新朝的社稷之臣，那功劳，可不是一般的军功可比的。
    然而，叶靖顿时又矛盾了起来，若是孙家一跃成为王侯，自己起兵征讨梁贤烨，今后岂不是要和义父兵戎相见？
    叶靖的脸上，先是欣喜又是哀愁，让羽音子一下就看破了他在想什么，而这个时机，却是恰到好处。
    “曾听闻孙叶两家在军中广传佳话，河阳总兵孙文成与你父亲叶老帅，堪称高山流水之知己。但是，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羽音子故意装作很是为难，一副怜悯的眼神，看的叶靖顿时有些心慌了。
    “起来，关于皇城大战之事，你也未曾给我正式禀报过呢。”慕府之主这时也冷静下来，满脸好奇地道，既然话到了这个份上，她自然也想弄清楚其中的种种纷乱。
    “河阳总兵孙文成，为梁贤烨而尽忠，魂归天命了…”羽音子像是无比怅惋叹息道，眼中一抹浓郁的悲情，瞬间感染到了叶靖身上。
    轰隆！
    宛若一道九天雷霆砸中叶靖的大脑，让他顿时扑通一声瘫倒在地，眼帘决堤，泪如雨下…
    那位仁慈和蔼的义父…已经战死沙场了？
    父帅如今生死未卜，不知所踪，而义父却已然殉身了…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待孙叶两家如此不公？
    “孙文成？那可是叶大哥之至交！”慕府之主脑子里也瞬间凌乱了起来，虽然她从未亲身接触过孙文成，可是当年曾多次听叶昭荣提起过，此人胸怀豁达，为人忠义德厚，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忠臣良将。
    “是啊…此次皇城大战，唯有孙总兵的死，是最不值得的…”羽音子再次沉痛叹息道，像是自己失去了一位好友似的。
    “所以…这一切，是不是因为皇子们争夺帝位？”慕府之主无比愤恨地斥道，在她眼里，梁家所有的人都不值得她认同，他们就是一群滥用他人的鲜血，换取自己江山社稷的奸贼恶徒。
    羽音子点了点头，朝着叶靖忘去，只见叶靖已经崩溃地成了一个泪人，而双目之中的猩红杀戮之意，让她感受到一股十足的快感。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
    “七皇子梁贤烨，本是福州藩王，可他不甘于只做人臣，逆天改命，密谋篡位，成了现在的新皇帝。”羽音子回头朝慕府之主看去，目光之中透露清冷。
    “贤烨？”慕府之主当即凝起两只魅惑至极的眸子，焕发出完全不一样的神色，她在脑海里疯狂思索，那排行第七的侄儿…
    她记得，当时长兄并无子嗣，所有的皇子，都是二哥梁俊常的儿子。那时的二哥，是大周的礼王，所有人都知道，将来他会继承大统。只不过，由于后来发生的那件事，昭宁公主再也没有见过二兄梁俊常。
    可是她的那些侄子们，却是很喜欢这唯一的姑姑，特别是不太爱话，一直苦读诗书的七皇子梁贤烨。
    三皇子梁贤智九岁脑部受创，开始痴傻，昭宁公主偶尔也会去看看他，那可怜的孩子，她一直没有忘记过；五皇子梁贤禹喜欢跟随太祖皇帝走南闯北，学习武艺，但只要每每还京，必定会给她带来很多礼物，是个十分贴心，抱负很大的孩子；
    还有一位天资聪颖，而心态不是很开朗的孩子，七皇子梁贤烨，年少之时，费尽所有时间读书究学，却是会经常主动找自己的姑姑聊天，但大多都是关于他的母亲。那时的昭宁公主其实给予了这些孩子们很多关照，毕竟，父辈们都是建国立业的大英雄，梁家的后人，日后也应该为天下百姓造福。
    可是梁贤烨这个孩子，却是对他母亲的执念很深，也许其中的盘根错节，连他们这些成年人也无法真正看清。只是当时的昭宁公主没有察觉，梁贤烨竟然从那时候便变得十分沉稳睿智，所为的一切，竟然是为了夺嫡！
    记忆之中，还有梁贤烨生母绮妃的模样，那是一位无比温婉淑雅的女子，姿色出众，但为人低调，很招人喜欢。只是不知怎么，后来在礼王府上吊自杀，自那以后，所有的消息便被全部封锁了…
    慕府之主越想越觉得后怕，难道就是因为他的母亲，才让他变得如此强大，走上了篡位之路么？若真是这样，那他时候的心性，简直可以让人感到害怕！这得忍受多少苦难，日日夜夜的忍辱负重，竟是在福州卧薪尝胆！
    “如今天下局势很明朗，梁贤烨篡位成功，囚禁太子，而且，扳倒了三位王侯，大清算还没开始。不过，若我所料不错，他是一定不会放过叶老帅的。”羽音子不紧不慢地出自己的猜想，如今的她，是真的站在了整个时局之上，所有的棋子都在自己的手里如愿运转。
    就像孙文成的死，只是为了更好地激化梁家与叶家的矛盾…
    她又想起那晚自己劝还是福王的梁贤烨，让他把赌注押在孙文成身上。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让羽音子很满意。但是她不得不强忍住内心的喜悦，因为，接下来，她要重塑叶靖的反心。
    “也就是，是梁贤烨利用了孙家，而且，一并铲除了能够威胁他的所有祸患？”叶靖双眼猩红地站起来，此时的他，已经被仇恨与悲愤冲昏了头脑。如果上次在幻境中斩杀梁贤烨，是带着这份心情，他是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的。
    “叶少帅如此悲痛还能洞察其理，可谓雄才伟略！”羽音子带着无比钦佩的神色对叶靖赞扬道，随即又凝重起面目道：“而梁贤烨此子，超越其父伯万千，其手段，其心胸，古来罕有。成功夺嫡之后，还能消除威胁到自己的一切障碍，真可谓不简单！”
    这其实是羽音子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所谓聪明人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个道理。她所选择的两个王，都是人中龙凤，这样的人利用起来，才能让事情进行地更有效率。
    “是他故意害死了孙总兵？”叶靖浑身杀意暴涨，双眼凝聚起无尽的恨意，直直地盯着羽音子。
    “不能有意而为，但…从结果来看，他是真的下了很大一盘棋。”羽音子终于算是有些激动地朝叶靖道，因为此时叶靖的这个状态，勾起了她心中的无尽快意。
    “要是他真的比前两位皇帝更残酷，如此暴君，今后必定会戕害天下万民。”慕府之主没有丝毫同情心地愤愤道，对她来，梁家的所有都值得记恨，这个天下，根本就不属于他们这些苟且之徒。
    “是啊…可叶少帅，却能成为他唯一的变数，如今你占据天时地利，深扎慕府，他根本就无瑕顾及，等你收复慕府全境。这里的臣民自然会奉你为尊，适时你可集中慕府之力，入主蜀地，契机踏入中原。”羽音子如释重负地完了对叶靖的谏言，实际上，这是她一手掌控而安排的。
    “好！等我收复慕府，必定搅乱梁贤烨的棋盘，我要让自己成为这浩瀚历史的规则掌控者…”叶靖两眼闪过血光，浑身散发出一股极其强悍的威严，带着怨愤恨意，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位亲人了。
    那就只能用自己的双手，来保护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