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陌生人

    不知为何，一些白天未曾注意过的烦恼总会在夜晚涌过来。
    如果投影地球事件没发生，我现在会在哪儿呢？
    有很大可能是在教室里打瞌睡吧。
    还有可能在寝室里偷偷听音乐，看。
    还有可能……
    可是没那么多可能。
    我现在被卷入了以青牙这个组织为中心的漩涡，而且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我可能会死。
    实话，我对死这种事一直都没有什么实感，总以为它离我很远。
    直到上次和“蜘蛛”的对峙，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不安。
    那不同于考试考差了，半夜的惶恐；不同于犯了错误等待着父母的批评时的不安；不同于我一直以来所感受到的任何情绪。
    那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后怕。
    如果我当时被抓住了，唐苓被抓住了，张栲榆被抓住了……
    会怎么样？
    或许在经历这些事的时候脑子一热，什么都不会想。
    但以后我在面对其他威胁时，战败了的话，我会被怎么样？他们……会被怎么样？
    好害怕……
    要是没有什么投影地球事件发生就好了……
    想那么多干嘛!
    我烦闷地抓起身旁的游戏机，想借助游戏暂时从这些苦恼中摆脱出来。
    由于投影地球事件的影响，市面上大部分联机游戏都没办法运行了。
    幸好但是总有例外，一些游戏公司还在勉强挣扎着。感谢这些游戏公司，能在这种时候给予我这种人一丝安慰。
    突然，一条提示弹了出来。
    打开一看，是一个好友申请。
    “寻梦者”……刚刚匹配到的队友吗？
    我同意了他的申请，不到一分钟，一条消息便传了过来。
    “你运气真好。”
    我略带不解地打了一个“？”
    “你身上这套饰品我超想要的，上次砸了几千块钱都没弄到手。”
    ［这个东西啊……我记得是昨年万圣节奖池里的大奖，我第三抽就抽中了，在第七抽又中了一个。那次把我高兴了好久。］
    他好像有点接受不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发信息过来。
    ［想要的话就给你好了，我有两个也没什么用。］
    “真的吗？!”他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但我不能欠你人情，你有什么缺的东西吗？我可以和你交换。”
    ［我全收集早达成了。］
    “大佬……”我似乎隔着手机屏幕都能看到那家伙的星星眼。
    ［你有没有什么其他玩的游戏？或许在其他游戏里你有我缺的东西。］
    “我玩的游戏算多的了，这点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接着，他列出了一大堆游戏。我惊讶地发现，他玩的游戏类型都与我十分相似。
    就这样，我俩从游戏聊到生活，从投影地球的起因聊到未来局势的发展。
    我也在其中渐渐了解到他的情况。
    他是男性，和我一样是高中生，投影地球事件发生后和几个朋友躲在一起，准备等秩序恢复了再另想他法。
    他与我的经历十分相似，但我却没有他这样是运气。
    无端和青牙组织扯上关系，被迫东躲西藏，每次都被麻烦找上门来……
    我把这些闷在心里的抱怨一股脑地倾诉给他听。这些东西，我一直没有和唐苓他们提到过。
    或许就是因为陌生人，才能这样毫无忌惮地把自己的心里话给他听吧。
    “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经历。”他竟这样道。
    “我有一个亲妹妹，她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再怎么劝都不出门。”
    “我们不是就读学校的本地人，只好几个人一起住在一个亲戚家里。”
    “亲戚由于工作原因，居无定所。绝大部分时候，只有我们和几个很要好的朋友住在亲戚家。”
    “每天回到家，我们几个便轮流给她讲那天的功课。”
    “刚开始很不愉快，还闹了不少矛盾。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医生她的症状正在缓解，要不了多久就能克服恐惧，重新回到校园，我们都在期待着。”
    “直到投影地球的发生……”
    “她在那次事件中获得了一种在我看来很可恨的能力。”
    “她能在短时间内将大脑的运行能力大幅度提高。而代价则是，使用能力过后会陷入长时间的沉睡。”
    “上次一睡就是五天。”
    “虽然她对我们的态度并未改变，但我却不止一次地认为她在使用能力时和我们不是一个物种。”
    “她的眼神很空，我在这样的眼神下被看穿得彻彻底底，就像一个无知的单细胞生物一样。”
    “使用能力时，我感觉她是一个没有智能的机器，唯一的目的就是计算。而平时，她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妹妹。”
    “我是个混蛋对吧，竟然会这样看待自己的亲妹妹。”
    “她的性格越来越孤僻，本来快要好的症状又开始恶化了。”
    “但她自己对投影地球事件的发生感到满意，因为这样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很长一段时间都陪在她身边了。”
    “在她的意识中，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房子就是整个世界。而我们则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生物。”
    “她曾梦到过星空、大海、极地……也不止一次地表示想要去逛庙会、放鞭炮、和朋友们一起肆无忌惮地疯闹。”
    “我知道她渴望着和外界接触，但她的潜意识中一直有个东西在阻拦她，让她离开这所房子就会感到不能抵抗的恐惧。”
    “本来……本来她的症状已经有所好转的……”
    “却发生了什么狗屁投影地球事件!”
    “我不知道这是神的恩惠还是人为的事故。我只知道，它让一个本应该笑着拥抱世界的孩子给打进了深渊!”
    “凭什么!为什么……”
    “我真的很希望，妹妹能交到哪怕一个朋友。”
    发完了这句话，对面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我刚才了很多没用的话，你就当我在自言自语吧。”
    ［把这些一直压在心里的东西出来的感觉很好吧?］
    “……”
    “这样一，好像是挺畅快的。”
    ［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哥哥。］
    “嗯？”
    ［你完全没有想过放弃她，让她自生自灭，对吧？］
    “毕竟……我是他亲哥。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不会让她仅剩的几个朋友消失的。”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
    “继续尝试着让她接受这个世界。如果她真的无药可救，把这个房子当做她的全世界的话……”
    “我会拼死守护她的世界。”
    ［很有斗志嘛。］
    “你也要一样啊，陌生人。既然已经被卷入了危险中，就别想着逃避了。尽全力守护自己最在乎的东西，你不会后悔的。”
    ［好奇怪啊，我们明明都不认识，却对对方倾诉了这么多东西。］
    “这也许就是缘分吧。我现在有种不清的感觉，觉得你一定不是个坏家伙。”
    ［这么有缘分的话，我们也许会在现实中认识哦？］
    “哈哈，要是真的是这样，我很期待那天的到来。”
    ［谢谢。］
    “谢谢。”
    我想通了。
    既然投影地球把所有人的生活轨迹都给打乱了，那我何必在这里烦恼这种东西呢？
    尽全力守护自己最在乎的东西吗……
    我一直都在逃避，不敢直视那未知的未来。
    那既然未来是未知的，我敢不敢直视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管你是人是鬼，都尽管放马过来吧。
    所谓的……
    青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