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山羊 第三章 生日还是忌日

    郑潜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客厅中传来电视的声音，是老妈最喜欢的宫斗剧。
    他挪动有些酸痛的身体，缓缓的翻了个身，郑潜并不想立刻起床，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温热而明亮。
    夜里发生的一切，此刻回想起来竟是如此的不真实。
    还有梦里奇怪的黑山羊，一晚上居然连续梦到两次，或许是因为我遇到危险，潜意识给我发出的警告？
    可明明是在做梦，为什么被那只羊咬的时候还会那么痛？
    “哎，不想了...”
    现在的他只想将脑子放空，安静的躺在床上。
    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忽然响起：“刚刚睡醒的郑潜，不会知道程乐儿已经来过他的家里，并给他准备好了可口的饭菜。”
    一股饭菜的香气飘进卧室，让郑潜忍不住狠狠的抽了抽鼻子，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他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乐乐来给我做饭了？”郑潜咂了咂嘴，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并没有怀疑这“旁白”言语的真实性，这声音似乎只会将既有的事实以第三者的角度通过可以发出声音的电子设备中阐述出来，虽然有时的角度很刁钻。
    “可是这声音怎么办？”打算走出卧室的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郑潜已经无奈接受了身边会响起诡异声音的奇怪设定，他发现这有些类似于电影中旁白的声音，可以读取自己内心的活动及想法，有时还会给他提供一部分他所不知道的信息。虽然会对自己不停的嘲讽，但是并没有展现出来敌意。
    当然，能够让郑潜接受这道声音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知道怎样才可以让它闭嘴。
    难以想象，如果在自己和老妈女友吃饭的时候，电视机里播放的宫斗剧忽然变成了不停描述与嘲讽自己内心活动的旁白，那场面会有多尴尬。
    “即便是最简单的问题，也会使郑潜陷入两难的境地，他为什么不尝试带上耳机呢？”
    “......”郑潜默默找出蓝牙耳机。
    “带上蓝牙耳机的郑潜再一次听到了那道神秘而伟大的声音，他的心里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到底谁满足了啊？”郑潜眼角有些抽搐。
    他来到客厅，茶几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基本都是他最喜欢吃的。
    女友和老妈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里的宫斗剧。
    “皇上就厌恶我到如此地步吗？”
    “去请皇上的圣旨来，我等着。”
    “苏公公，且缓一缓吧...”
    两人谁也没有发现郑潜已经来到客厅。
    “咳咳...”郑潜轻咳了一声。
    “起床了啊儿子，等你等的菜都快凉了，白瞎人家做的一大桌菜了。”郑潜的老妈开始埋怨起来，眼睛却依旧紧盯着电视，不肯挪开。
    “乐乐这孩子还不让我招呼你起来，你过生日，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郑潜有些抱歉的看向程乐儿，却发现女友正在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她微卷的长发因为下厨的原因，已经用发箍扎了起来，两道细眉随着如泉水般清澈的美眸很好看的弯了起来，在她还没有摘掉的围裙之下，是一身紧致的奶咖色连体短裙，将她曼妙的身材很好的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对修长白皙的双腿，蜷坐在沙发上。
    真好看啊。
    “看着漂亮的程乐儿，郑潜露出了在旁人看来恶心至极的猥琐笑容。”耳机中，低沉沙哑的男性声音再次出现。
    郑潜只是轻轻勾起的嘴角僵硬在了脸上。
    “快来吃饭吧。”程乐儿轻笑着开口道。
    三人坐下开始吃饭。
    郑潜吃的飞快，但全程一口肉都没有碰，只挑了些蔬菜吃。
    程乐儿看着一反常态似乎变成了素食主义者的郑潜，没有什么，只是默默的给郑潜老妈夹了几次菜。
    “程乐儿对于郑潜不愿吃肉的反常表现并不感到意外，为此她还特意准备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素菜。”
    听着耳机里传来“旁白”声，郑潜并没有细想，依旧飞快地往嘴里扒着饭。
    他确实饿坏了，但经历了昨天的事情，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他都应该无法接受肉类的食物。
    因为没有人喝酒，所以这顿饭很快在郑潜和他老妈的赞美声中结束了。
    为了给年轻人腾出空间，简单的收拾好碗筷，郑潜老妈就回了卧室。
    客厅中就剩下一对年轻的情侣彼此依偎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因为工作的原因，这种甜蜜温馨的机会对郑潜而言并不多，他和程乐儿大多时间都是在电话里交流，有时甚至一两周都见不到一次。
    “郑潜。”程乐儿忽然开口。
    “嗯？”
    “咱们在一起多少天了。”她靠着郑潜的肩上，语气平缓的问道。
    郑潜愣了一下，然后大脑飞速的计算起来：“快三年了吧...具体是多久来着？”
    他还真的没有仔细算过两人在一起了多长时间，这并不是他不在乎程乐儿，只是作为直男的他从未想过这种问题。
    “面对女友突然提出的问题，郑潜根本无法快速算出他们一共恋爱了1024天这个具体的天数。如果他没有在接下来5秒内很自然的出答案，程乐儿会非常失望。”
    耳机中忽然传来了天籁般的声音。
    郑潜微笑着侧头，深情地望向程乐儿：“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在一起1024天了。”
    “乐乐，认识你真的是我这28年人生中最幸运的事。”
    程乐儿微笑着点了下头，只是不经意的瞥了郑潜的耳机一眼。
    “滋滋滋...”
    一阵短促的电流声传入了郑潜的耳朵。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她继续问道。
    郑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短暂的沉默了一下。
    “呃...咱们还年轻，而且我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总不能靠送外卖养你吧...”
    郑潜的回答有些生硬，但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乐乐，等我赚够钱...”
    “要等多久？”程乐儿打断了郑潜的话。
    “而且，我很有钱。”
    郑潜又沉默了下来，原本甜蜜温馨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
    程乐儿看出了郑潜的窘迫，摇了摇头没有在逼问他，只是轻叹了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视。
    就在这时，电视的画面忽然从电视剧切换成了新闻界面。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今日清晨我市治安署接到报案，海格花园发生重大恶性杀人事件，共计死亡18人...”
    靠在沙发上的郑潜肌肉猛然绷紧，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作案动机治安署方面尚未切实查明，初步怀疑为邪教活动，目前已有部分死者信息得到确认，接下来公布受害者名单”
    “刘新宇，男，38岁，个体餐饮经营。”
    “章程亮，男，外卖员。”
    “赵刚，男，外卖员。”
    “郑...”
    程乐儿忽然摁下遥控器，切换了电视频道。
    “好可怕啊，我之前还想过在海格花园买套房子呢，多亏因为没抢到好户型就没有买，要不然现在出了这种事，岂不是连家都不敢回了。”程乐儿拍了拍胸口，似乎有些后怕。
    可郑潜并没有听进去程乐儿的话，他的心底此刻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我死了...”
    “我死了...”
    “我死了？”
    虽然还没等主持人念全那个名字，程乐儿就切换了频道，但郑潜还是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那具被打了马赛克的案发现场尸体照片。
    身高，体型，穿着，还有那份外卖...
    “怎么回事，我明明就在这坐着...明明就没有死...可那照片里的那个人是谁？”
    他胳膊上的汗毛根根树立，冷汗很快就浸湿了他的上衣。
    程乐儿似乎没有发现郑潜的异样，依旧靠在他的肩上，只是她握着遥控器的手，不停的在切换着频道。
    “滋滋滋...”微弱的电流声从耳机中响起，但并没有传出旁白的声音。
    “乐乐，我...我去上个厕所。”郑潜站起身，嘴角强行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好，欸...你的脸色好难看，身体不舒服吗？”程乐儿关心的问道。
    “不难受...不难受...”郑潜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冲向了卫生间。
    “死者...郑潜...死者...郑潜...”
    “我没死...我明明没死...”郑潜的大脑一片混乱。
    慌乱之下，他险些被自己绊倒。
    .......................
    郑潜脱掉上衣，面色凝重的打量着镜子中肥肉明显多于肌肉的自己。
    他先是掐了掐自己的脸，接着又原地蹦跳了几下，最后抡圆了胳膊，狠狠的锤向自己的胸口。
    “咳咳咳...”似乎是有些用力过猛，他忍不住干咳了起来，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郑潜思考了一下，然后开始脱裤子，直到光溜溜的一丝不挂。
    他低下头开始了新一轮的观察，而且这次他更加仔细，更加专注。
    毛发密度...没有变化。
    长度...没有变化。
    血管位置...没有变化。
    直径...依旧没有变化。
    郑潜不知为何忽然感觉有些患得患失。
    如果是按照影视剧里的套路，自己至少也应该有什么超能力之类的东西吧...
    他深吸一口气，双掌向前用力推去，卫生间瞬间响起了清脆的关节声。
    “我靠...抻着了...”郑潜痛的呲牙咧嘴。
    “这么，我还是我，和以前一样？”
    “可是...新闻里那个死掉的人，分明也是我...这太荒谬了。”郑潜还是难以接受。
    他余光无意间看到了水台上的剃须刀，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郑潜熟练的卸下刀片，将剃须刀柄放回原处。
    “只是轻轻划一下，不用太深...”他捏住刀片，伸出另一只手臂。
    他想看看如果自己受伤的话，身体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
    “不会很疼的，速战速决，轻轻划下去就好了...”
    “可是我没有医学常识，如果不心划到静脉就很难处理了，万一被老妈和乐乐误以为我要自杀怎么办...”
    “滋滋滋...”耳机中响起了电流声。
    “不如还是划手指吧...”
    “可是家里没有创可贴...如果不贴创可贴的话可能会感染，但专门出去买的话很麻烦，毕竟药店离的不近...”
    絮絮叨叨的纠结了好一会之后，郑潜默默的将刀片重新装了回去，他对着镜子，开始仔细地刮起了胡子。
    “怎么去了这么久？”
    看着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郑潜，程乐儿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意味难名的笑意。
    “腿麻了...在里面站了一会。”郑潜重新坐回女友身边，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喏，生日礼物。”
    程乐儿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郑潜。
    “水果手机？最新款的？”
    “这要卖八九千吧，抵上我一个多月的工资了。”郑潜的情绪不是很高涨，但还是努力表现出一副欣喜的样子。
    “刚巧我之前用的手机丢了...”
    还没等郑潜的话完，程乐儿拿出了夜里被郑潜丢到楼下的手机。
    “早上来的时候捡到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丢的，居然烂成了这样，快把卡取出来装到新手机上吧。”
    这么完美的女孩子怎么会看上自己呢...郑潜愣愣的看着女友，感觉她在发光，但随即心里又有些黯然。
    自己的条件与她相比实在是差了太多，用云泥之别来形容都毫不过分，更何况自己现在还摊上了这么大的麻烦事，如果程乐儿看到了那条新闻...
    郑潜在心底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往下想，只是伸手把程乐儿紧紧的搂在怀里。
    “你轻点，都快把我勒死了。”
    程乐儿右手轻轻揉着郑潜的头。
    “生日快乐。”
    “滋滋滋...”耳机中再次传来了电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