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吃人

    “怎么还气上了，”皇帝笑的无奈：“行行行，咱们再来一局，好不好？”
    姑娘仰着脑袋看他，认真道：“妙妙先走。”
    皇帝唯有点头：“好好好，妙妙先走。”
    姑娘尤且不肯松口：“还要让妙妙三颗子。”
    “妙妙，这是五子棋，五颗连在一起就赢了，”皇帝啼笑皆非：“三颗子，让的太多了。”
    “哥哥欺负人，”妙妙瞪着他：“这么大了，还欺负孩子。”
    “这不是欺负人，”皇帝认真道：“这是讲道理。”
    妙妙杏眼里冒出两汪泪来，水汪汪的，委屈的看着他。
    “好吧好吧，”皇帝赶紧投降，给胖喵喵顺毛：“那就让三颗子。”
    妙妙收了眼泪，气势汹汹的了子。
    占便宜归占便宜，但彼此的年岁眼界都摆着呢，走了一会儿，便是皇帝占了上风。
    妙妙杏眼眨了眨，忽然看向皇帝身后，道：“外祖父！”
    皇帝愣了一下，下意识回过身去瞧，却见身后并无人影，再去看棋局时，黑子已经少了两颗。
    “妙妙，”他磨了磨牙，道：“你外祖父在哪儿？”
    “在妙妙心里，”姑娘一本正经的扯谎：“妙妙想外祖父了。”
    皇帝没想到姑娘学会骗人了，一指棋盘，道：“这儿是不是少了两颗棋子？”
    妙妙一脸以假乱真的疑惑：“有吗？”
    “要不，”皇帝斜着眼看她：“咱们数数黑子白子各有多少？”
    “数就数，”妙妙丝毫不怵：“少冤枉人。”
    她的义正言辞，倒叫皇帝心中打鼓，看一眼一边儿陈庆，却见他正忍着笑，拿手指示意自己手边儿果盘。
    好家伙，胖喵喵变成贼狐狸了，居然还知道转移赃物，反泼受害者一盆污水。
    皇帝正有点怔，便见那只喵喵探头过去，先看看果盘，再看看他，一脸正直道：“明明你是藏的，拿来陷害妙妙。”
    皇帝：“……”
    “坏人，”妙妙乘胜追击：“怪不得老是赢妙妙，胜之不武。”
    皇帝：“……”
    “哥哥怎么不话了，”妙妙得意的摇尾巴：“理亏了吧？”
    “妙妙，”皇帝看她一看，道：“再敢话，哥哥打你屁股。”
    “哥哥是坏人。”妙妙心虚的收起尾巴，飞快的跑开了。
    ……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待到八月，金陵原先酷暑消弭，秋风渐起，清凉起来，到了晚间，更要将窗扇闭合，以免受风着凉。
    今晚，皇帝在含元殿设宴，款待几位近臣，不想叫妙妙独自用膳，便将她一起抱过去了。
    “怎么就跟黏上了一样，”英国公一脸无语，向魏国公道：“恨不能把妙妙变成团，装在兜里带着出门，你是他岳父，管管啊。”
    魏国公没他那么多牢骚，看向自己女儿，笑的一脸温柔，见她看过来，轻轻颔首。
    皇帝可没瞧见岳父这动作，正牵着妻子过去，将她安置在身侧椅子上，又取了围兜替她戴上，免得汤汁沾到衣裳，最后，方才将擦洗干净的碟碗筷摆到她面前去。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极其自然流畅，内殿里的人全给惊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连英国公都没再吐槽。
    他们惊诧，皇帝倒不觉有什么，毕竟他一直都是这样照顾妙妙的，这会儿也不例外。
    宫中御膳，天子案上的自然最佳，妙妙抿着唇看了一会儿，再看看阿爹，终于战胜了口舌之欲。
    “哥哥，”她细声细气道：“妙妙能不能去跟阿爹坐？”
    皇帝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将魏国公也留下了。
    岳父跟女婿总是冤家对头，魏国公和皇帝也不例外。
    “妙妙，”他有点儿失，声问她：“你不要哥哥了吗？”
    “当然要，”妙妙被问的为难，眉头蹙着，好一会儿，才轻轻道：“可妙妙也好久没见到阿爹了，特别想他。”
    好久是多久？才三天呢。
    皇帝心里又酸又涩，然而看看姑娘那双隐含期待的杏眼，终于摸摸她脑袋，道：“过去吧。”
    妙妙开心的笑了：“谢谢哥哥！”
    这顿饭吃的不咸不淡，皇帝见着面前菜色，也全然没了胃口，时不时哀怨的偷看一眼妻子，却见她正同魏国公低声话，眼睛亮亮的，开心的不得了，全然不知道她的哥哥正食难下咽。
    皇帝记仇的本性上涌，几乎将心中的本本划破，方才勉强忍着，不叫自己表露异态。
    如此到了晚间，二人一道入睡时。
    妙妙年纪虽，身边人却照顾的细致，沐浴洗漱自是不必，还会拿药材泡脚暖身，事后更要穿上布袜，直到药劲儿过了，才能脱掉，躺下安歇。
    王嬷嬷动作轻柔的握住那两只脚，轻轻为她穿了布袜，这才自一侧橱柜里取了一只玉瓶，打开瓶塞后，往她手心儿里倒了一点儿。
    那是特制的蔷薇香露，最是滋润，近来由夏转秋，天气干燥，多抹一些，总没坏处。
    妙妙用手温将那香露暖开，手滑了滑，方才往自己脸上抹，认真极了，待到上塌后，才发现皇帝枕着胳膊，定定对着她瞧。
    姑娘眨眨眼，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蹭到哥哥身边去，她靠他近了些，侧着脸，肥爪子伸过去，叫他去闻那气息：“香香哒。”
    皇帝不觉失笑，捏住她手亲了亲，饶有介是：“嗯，确实很香。”
    妙妙大方分享：“哥哥要抹一点儿吗？”
    “不了，”皇帝推拒道：“男人抹这个，像什么样子。”
    “不过，”他微微一笑，灯光之下，一口雪白牙齿，放着白森森的光：“朕有个更好的办法。”
    妙妙好奇道：“什么？”
    “你这么香，要是把你吃掉，朕会不会也很香？”皇帝笑的像个变态。
    “不信，”妙妙一点儿也不怕，认真道：“哥哥这么好，总是喂妙妙点心，才不会吃妙妙。”
    “当然是喂胖一点儿才好吃，”皇帝捏住她嫩藕一般的胳膊，若有其事的嗅了嗅：“又嫩又香，刚刚好可以下锅。”
    想起那些阿娘过的会吃孩儿的妖怪，妙妙就有点儿怕了，赶忙将胳膊往外抽：“妙妙不好吃。”
    “谁的，”皇帝森森道：“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很开胃。”
    “真的不好吃，”外头灯火熄掉，妙妙更怕了，往被子里缩了缩，战战兢兢道：“妙妙刚才偷懒，洗澡时没有洗头发，是油的……”
    皇帝听她为了不被吃掉，宁肯这样自曝其短，更觉可爱极了。
    “好吧，谁叫妙妙这么可爱，”他克制住心中的粉红泡泡，勉为其难道：“朕就不吃了。”
    妙妙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细声细气的问：“要是妙妙一直可爱，哥哥就不会吃妙妙了吗？”
    皇帝听她童言稚语，忍着笑，模棱两可：“再吧。”
    “不要吃妙妙，好多人都妙妙可爱呢，还有，”姑娘被似乎被吓到了，赶忙道：“……妙妙可会卖萌了。”
    皇帝再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胖喵喵的额头，柔声道：“好啦好啦，吓你的，妙妙这么招人疼，朕才舍不得吃掉呢。”
    妙妙蜷在他怀里，乖得不得了：“真的吗？”
    “真的，好孩子，快睡吧，”皇帝拍了拍她肩头，温柔道：“朕在这里，谁敢动你。”
    妙妙得到保证，似乎也有了底气，重重的“嗯”了声，合上眼，安心睡了。
    第二日是个极为明媚的晴天，皇帝无事，便带着妙妙往御林苑去玩儿。
    王嬷嬷为她准备了一只袖珍篮子，专门用来采蘑菇，姑娘挎着的时候，可爱的想叫人连亲三口。
    因为昨晚那个“吃人”的骗局，直到这会儿，妙妙还有点怕皇帝，早膳时候，她借着喝粥的功夫，偷偷打量这个会吃人的哥哥，一见他看过来，便赶忙转过头去，唯恐他改变主意，将妙妙给吃掉。
    皇帝瞧见了，心中好笑，又有点儿心疼，想要解释，可因这会儿还有内侍宫人们在，反倒不好多，索性咽了下去，打算稍后寻个时机，解释清楚。
    抱着妻子上了马，他们径直往御林苑去，一到了地方，妙妙便拎着她的篮子，打算哥哥远点儿，偷偷捡蘑菇去。
    皇帝看出她心思，摇头失笑，唯恐她出事，便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妙妙听见他脚步声，忍不住偷眼去瞧，哪知还不能她缩头回去，皇帝便大步向前，到了她身边。
    “妙妙，”皇帝轻轻笑问：“你干什么呢？”
    这会儿，姑娘一见他那口锋利白牙就觉得胆战心惊，握紧了篮子，弱弱道：“妙妙只是来采蘑菇。”
    “哦，采蘑菇呀，”皇帝笑的和善：“挺好的。”
    “妙妙以后不吃肉了，只吃素，”姑娘又可怜，又委屈：“肉菜都给哥哥，你不要吃妙妙……”
    怎么能这样讨人喜欢呢，他的妻子。
    “朕不吃人，那是同你开玩笑的，妙妙，”蹲下身，皇帝温和而认真：“别怕。”
    妙妙半信半疑：“真的吗？”
    皇帝自然点头：“真的。”
    “可是，”妙妙有些迟疑，顿了顿，方才道：“……哥哥牙那么亮，怪吓人的。”
    朕没生一口黄牙，对不起啊。
    皇帝憋得心头一堵，看她一看，忽的恶劣起来：“朕不吃人是真的，但不是善茬，也是真的！”
    “只要不吃人，”妙妙捏紧了篮子，怯生生道：“那哥哥还是好人。”
    “朕虽然不是妖怪，但比妖怪还可怕，”皇帝哼了一声，道：“朕是鬼！”
    这一天真是，又是妖怪又是鬼，妙妙都有点儿疲惫了，指了指他身后，认真道：“可哥哥有影子。”
    “那是因为朕能隐忍，”皇帝毫不脸红：“虽然很辛苦，但还是装的跟正常人一样。”
    妙妙想了想，忽然道：“就是故事里经常的那个鬼吗？”
    皇帝重重点头：“嗯。”
    妙妙似乎被吓到了，丢掉篮子，飞快的跑掉了。
    皇帝没想到她跑就跑，又怕她这样摔了，正要站起身追，却见她又跑回来了，手里捏着几片梧桐树叶。
    一时之间反应不及，竟怔住了。
    “妙妙听人，鬼是不能晒太阳的，”姑娘叫他坐在地上，拿树叶挡在他头上，神情担忧：“今天太阳这么大，哥哥化开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