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流放

    我心下有点起疑，总觉得这毛黑近来不对劲。
    第二天，我上街买菜，经过那鸿福赌场，倒见毛黑也抖擞着周身的绫罗锦缎，大摇大摆的进了赌场，赌场的伙计仿若见到了财神，忙笑嘻嘻的将那毛黑迎进堂内。
    我赶忙也四下瞧瞧，偷偷溜进了赌场。
    赌场人声鼎沸，人们都赌红了眼，挤在赌桌前此起彼伏的大声嚎叫：“！！！”
    “大大！大呀！”
    跟夏天的蝉鸣一样鸹噪。
    满脸横肉的光头庄家卖力的将盅摇出各种花样，重重拍到桌上，揭开吼叫道：“豹子！”
    “哎！妈了个巴子！又输了！”一个瘦猴儿似得年轻用力拍着自己的手心。
    “嘿，这下把你媳妇的私房的输光了，回家跪搓板子去吧！”有人讪笑道。
    “跪搓板子倒好呢！”那瘦猴儿年轻人道：“老子这次把老丈母娘传给媳妇的金镯子也偷出去卖了，这下血本无归，可怎么好哇！”
    有人坏笑着出主意：“反正你子有家也不回，你那娘子倒也有些颜色，不若卖给烟雨阁算了，够你玩些日子。”
    那瘦猴儿年轻人一拍脑袋：“可不是么！老子那媳妇了几次不想和老子过了，呸！老子得防着她跑了，不若先下手为强！若赢了钱，娶个年轻的大闺女，还不好！”着边真的起身跑出去了。
    这赌场，怎生看，怎生像个人间地狱，赌徒们跟地狱里的鬼一样，真真教人惊惧。只见毛黑端端往赌桌前一坐，熟练的掏出大叠银票，丢在赌桌上，从容道：“你毛大爷押！”一帮赌徒屏息等着揭盅。
    果然，当真是！一群赌徒有哭的有笑的，毛黑对着赢来的钱，面不改色，道：“还押！”
    果不其然，不知道这毛黑因何手气极佳，又是。接着毛黑连押了十六把，便连开了十六把。庄家的秃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油汗。而一群赌徒早已为毛黑马首是瞻，毛黑押甚么，他们便跟甚么，正瞪着眼睛等着庄家拿钱。
    庄家似乎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拉起袖子擦了擦脑门，艰难的抖动干裂的嘴唇刚要开口，那毛黑却先冷笑道：“怎么？别跟大爷鸿福赌场输不起！”
    一群赌徒振臂高呼：“输不起！输不起！”
    那庄家道：“各位，这鸿福赌场在城里也是有些名头的，怎会输不起？不过这毛大爷，赌术端的高明。。。。。。不知可有甚么处？”
    毛黑呸了一声，道：“你毛大爷是这赌场常客，莫毛大爷发了财不照顾你们生意！当初毛大爷求爷爷告奶奶不过是想着把欠债拖一拖，你们怎生对付大爷的自己心里清楚！今日大爷得了意，凭甚么讲甚么处！呸！真真是没的打脸。今儿大爷来也就是告诉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现今的毛大爷，赌钱，也不过为个乐呵，真要是银两，哼，大爷也不缺这点子零头巴脑。”着，竟将赢来的一
    堆银票并银子，尽数撒给了那些赌徒，好不潇洒，喜得那些赌徒山呼万岁竟满口的“毛赌神！毛赌神！”胡乱喊着。
    早有人带头嚷着：“我们欠债不还不行，你们这输不起怎生不提了？再不拿钱，大家伙把这鸿福赌场掀了！”
    赌徒们素来是以不要命出名，庄家见众怒难犯，忙把银钱奉上，还是一脸咬牙切齿。
    毛黑笑道：“你毛大爷，喜欢的就是这个热闹劲！真真没意思，每把都赢，也好不无聊。”着又将那钱撒的到处都是，在雪片儿也似的银票里潇洒的走了。
    “这哪是泼皮无赖毛黑？分明就是就是活菩萨！”众人又是一阵哄抢，还吼叫着“赌神赌神”。
    我趁乱从人群里钻出来，也紧跟毛黑出去了。
    毛黑派头十足的在街上逛着，行至吉顺轩，见他犹疑了一下，便进去了。
    吉顺轩前堂进门左转有个隔间，通着厨房和雅座，我看毛黑进去了，忙也跟上来，茶馆热闹的很，谁也没有注意毛黑和我。
    毛黑进去了，茶馆吵嚷，我只能隐隐听见他话，甚么大师大师的，喜洋洋的出来了，不知道是和谁话了，过了半刻，待他出去，我走近一瞧，那隔间一个人也没有。
    毛黑独个儿在吉顺轩的隔间自言自语，定有蹊跷。我正寻思着往后退，不想碰到了诸葛。
    诸葛打量打量我，皱眉问道：“你不是点心铺的姑娘么，来这做什么？莫不是要来做甚么恶作剧？”
    我一时语塞，正见一只黑猫正伸着爪子想抓笼子里非常漂亮的一只画眉鸟，画眉鸟吓的直往后躲，我见状灵机一动，道：“伯伯可错怪我了，我可是来英雄救鸟的！”边指着那猫和鸟。
    诸葛一看，忙伸手将那猫赶走了，怒道：“可恶的畜生！惊了我的画眉鸟，看我不烹了你！”
    那猫吃吓逃走了，诸葛笑道：“伯伯可错怪了你，这画眉鸟可是伯伯的宝贝，过来过来，伯伯招待你听书。”便拉着我的手往台前去了，还抓了一把核桃仁给我吃。
    “今日这个故事，咱们来讲讲卖烧饼的板桥三娘子！”
    我一听故事便走不开了，也没有再去瞧那毛黑。待心满意足的听了书回家，方想起毛黑不知道去哪了。
    大师，记得那长安豪客亦是口口声声去吉顺轩找甚么大师的，不知道这吉顺轩是不是有古怪。可是转念一想，我也常去吉顺轩，吉顺轩也就是个普通茶馆，莫非只是赶巧了？何况吉顺轩根本没有甚么大师。
    进了家门，见杨婶正和娘聊的高兴，我打个招呼，杨婶搂我过来，接着道:“所以嘛，这人啊，甚么人甚么命，你瞧瞧，这平头百姓，拼死拼活也赚不了多少钱，偏那赌棍无赖一步登天，出人头地。”
    “可不是嘛！”娘激愤的点头附和:“想那毛黑，当初敲了我们家十斤点心五两银子的竹杠，梅菜去送夜宵，瞧见他，竟还了十两，真真是教人疑心。”
    原来是在毛黑，我忙问:“娘，毛黑怎生一步登天了？”
    杨婶抢着道:“你还不知道？那毛黑不知道哪个祖坟冒了青烟，发了横财不，居然还当上官了！”
    “啥？”我目瞪口呆:“毛黑那无赖当官？”
    “是啊！”娘点点头:“他现下里有数不清的金银，不知使了甚么法子，竟当成了个校尉，这才大张旗鼓的祭祖，好不威风！”
    毛黑的运气确实来的很邪乎，似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这会跟他和那长安豪客口中的“大师”有关系么？
    毛黑自打当了官，穿着官服坐着轿子得意洋洋的游街，甚是神气活现，而且几乎日日去烟雨阁砸下重金，包当红的姑娘寻欢作乐，花天酒地，据秋儿她们，那毛大爷的银钱似没有花完的时候，要多少有多少，甚至还有人传他是得了传中的聚宝盆。
    他根本没傻，聚宝盆也不会再活过来，一定另有蹊跷。
    我寻思着不若找李绮堂商量一下，可又犹豫左不过这毛黑是发了横财，倒没旁的异事。我在烟雨阁这么久，家道大起大的，倒多得是，算不得甚么稀罕，李绮堂会不会嫌我矫情？
    不想还未等我寻李绮堂，这毛黑也一如那春风得意过的长安豪客和新科状元，竟也紧随前辈其后，下马来。
    那日我出来玩，只听人们有游街犯人，便一窝蜂的去了，我生性最喜看热闹，哪肯错过，也挤进去瞧是哪些罪大恶极的。
    不料那被关在高高囚车里，头发蓬乱，衣衫破烂，满脸淤青胡渣的，竟是毛黑！
    但见毛黑不知所措的瞧着众人，不知是谁，竟井下石，往他身上丢起烂菜叶来，有些人则为了解恨，竟下了血本，昂贵的鸡蛋也直直丢到毛黑惊惶的脸上，蛋壳将那额角砸的红肿，蛋清并着蛋黄一塌糊涂的从他脸上流下来，那场面好不凄惨。
    那毛黑给人这一砸，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怔了怔，竟大声嚎哭起来。
    我探头去瞧谁如此痛恨毛黑，原来竟是胭脂店老板娘挎着菜篮，好像刚买菜回来，顾不得许多，掏出甚么是甚么，往毛黑头上砸去，边砸还边喊着：“毛黑你个王八蛋！占尽老娘店里的便宜，活该你流放边疆！死在外面才好！”
    我身旁早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讲：“这狗皮膏药不想竟是个福薄的，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竟成了这幅模样，倒也可怜见的。”
    有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粗声人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早先他就四处耍无赖，敲竹杠，前些日子当了官，作威作福，整日花天酒地，甚么好东西！得今日下场，也是他自己找的！”
    我一听这人像是知道内情的，忙打听道：“大伯，这毛黑不知犯了哪条王法，刚当几天官，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呐，怎生这么快革职查办不，还得流放边疆？”
    那大汉一听，越发得意，挺起壮硕的胸脯，道：“问俺算是问对了人，谅别人还不知道内情，这毛黑的顶头上司是俺表弟的丈人，俺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旁边的人一听，忙也道：“莫卖关子了，快讲给大伙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