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5 红蝉

    玉姝手执酒盏，一瞬不瞬盯着卫瑫。盏中清水一如她那双潋滟双瞳透亮明净。
    卫瑫手足无措的哦了声，呆呆愣愣的站起来，面露歉疚，唤声：“谢娘子。”
    望着卫瑫那副怂样儿，卫擒虎颌下胡须抖了抖。他的孙儿从来都是稳重沉着，怎么到在郡主面前，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了？！
    准是管束太严，把他管蠢了！卫擒虎暗自懊恼。
    玉姝清了清喉咙，朗声道：“卫将军为了我的安危不惧惠妍跋扈，将我从她鞭下救出。在美人谷时，卫将军与令捕头据理力争，以佩刀相抵，以性命起誓，使我免受许多苦楚。卫将军挚情厚恩，我此生铭记于心。”玉姝转头望向拙翁和卫擒虎，道：”请师父和侯爷做个见证，我想与卫将军义结金兰，做一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义兄妹。”
    闻听此言，卫瑫神情一滞，目光瞟向卫擒虎。
    卫瑫在美人谷以佩刀和令捕头做了交换的事体，卫擒虎是听契苾悍的。他只当卫瑫重情重义，没往旁的地方想。此时，玉姝提出要跟卫瑫结为兄妹，卫擒虎想起昨儿个卫瑫整整一天都在把玩那几只的鸽铃，还时不常的抿嘴笑笑，整个一怀春少年模样。照此看来，卫瑫或许对郡主心生爱慕。卫擒虎暗骂自己大意了，居然没发现卫瑫举动反常。
    论年纪，论样貌，论家世，卫瑫和现在的郡主正般配。只不过他煞气重，对郡主会不会有妨害？卫擒虎转念又想，郡主对卫瑫却是毫无情愫可言。否则，也不会提出认卫瑫当兄长了。卫擒虎目露哀怜，为孙儿这段来不及开花结果的恋慕深情感到惋惜。
    卫瑫懵懵懂懂转回目光，触上玉姝那对好似星辰璀璨的灵动双眸，那里边有着令卫瑫怦然心动的光焰闪烁。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谢九郎，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与之结拜。可她是娇俏可人的谢玉姝！
    卫瑫眼目逐渐清明，沉声道：“不论是从惠妍公主鞭下救人，还是和令捕头讨价还价，全都是为谢九郎，谢娘子无需挂怀。至于结义，恕难从命。”罢，卫瑫如释重负的同时也豁然开朗。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是向着玉姝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她萌生出些些爱意。所以，他绝不能和玉姝结义。
    玉姝没想到卫瑫会拒绝，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的坚决果断，毫无转圜的余地。
    这段时日，卫瑫和她前世的恩怨纠葛始终萦绕心尖挥之不去。玉姝思虑良多，认为前世有负卫瑫，今生跟他做一对结义兄妹，就能顺理成章的多做弥补，而不会被人诟病。
    玉姝仰头与卫瑫对视，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三分倔强，三分果断，三分固执还有一分独断专行的霸道。卫瑫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他深深凝视玉姝，一字一顿言道：“谢娘子美意，卫瑫心领了！”
    卫擒虎颌下胡须抖了抖，在心里为孙儿拍起了巴掌，赞了声好。
    拙翁和华先生也看出端的。
    “卫将军不愿意就算了吧，徒儿你快坐下，我们吃酒。”拙翁干笑几声，忙着和稀泥。
    华存也道：“是啊，这半天话菜都要冷了。”
    百里极皱了皱眉，目光始终在玉姝和卫瑫脸上逡巡。谢玉姝曾是谢九郎的时候，百里极就觉得她对卫瑫分外不同。她还称呼他做“四鼓”。恢复了女儿身以后才改做“卫将军”。难道，她对他芳心暗许，明着提出结拜实际是以退为进？
    玉姝有玉姝的打算，卫瑫也有卫瑫的考量。她二人都紧抿着嘴唇不话。玉姝不做妥协，卫瑫更是字字句句往死胡同里拐，谁也不让谁。
    孙儿终于长大了！卫擒虎唇角微扬，语气却是极为严厉的斥道：“四鼓，不可对谢娘子无礼！是你命数不佳，担不起这般大的福泽！还不快向谢娘子赔礼道歉？”着，一个劲儿的朝卫瑫使眼色。
    卫瑫明白祖父是在帮他，赶紧点点头，道：“请谢娘子恕在下一时失言。”
    玉姝放下酒盏，颓然的摆摆手，“是我唐突，不怪卫将军。”
    “徒儿莫那些扫兴的话，坐下吃酒吃菜，为师与你西陈的风景气象。”拙翁趁机浇盆冷水灭了火。
    玉姝依言坐了，抬手顺顺阿豹背毛，“师父还是讲些天弥女的逸闻吧。”
    天弥女三番两次害她，她都不知究竟为了什么。玉姝跟天弥女还没朝面，就输了好几个会合。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天弥女多做了解，总没坏处。
    拙翁知道的都跟玉姝讲了个清楚明白。他想了想，并无任何遗漏。
    “为师对她知之甚少，怕是帮不了你。”
    百里极插了句嘴，“我听，天弥女命心腹在南齐、东谷各地网罗年轻貌美的女孩子送回西陈，供她驱使。”
    这是派到东谷的细作传回的消息。百里极认为无凭无据做不得准，权当新闻趣事，出来消解消解尴尬的气氛。
    百里极所言跟邓选所相差无几。但是，玉姝有个疑问。西陈皇宫里大把人伺候，天弥女要那么多女孩子作何用处？难道她不爱儿郎，爱红装？
    一念及此，玉姝寒毛都竖起来了。
    怀有相同疑问的不止她一个，卫擒虎问百里极，“天弥女是在给自己收后宫？但外间传的沸沸扬扬，她跟沈昂不干净。照此看来，不定是以讹传讹。”
    百里极高深莫测的笑了，摇摇头，道：“侯爷所言差异。”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其实天弥女患上一种怪病，必须用妙龄少女的鲜血供养，才能保命！有她朔望拜月，也并非空穴来风。每逢朔望，就是她吸人血的日子。”
    话音刚，一阵凉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红蝉恰在此时破了嗓儿，听的人心口窝抽抽的疼。
    玉姝脊背发凉，不自觉的握紧阿豹绒绒暖暖的爪，跟它借点胆气。
    阿豹由她握着，眼儿眯眯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
    “百里郎君的可是真的？”华先生故作镇定的发问。实际上他跟玉姝一样，整片后背都麻嗖嗖的。
    百里极撤回身，语调平和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总之她那种人，做出何等怪诞离奇的事体，我都不觉得有什么稀罕。”
    拙翁深以为然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