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把钞票的故事

    “没错，我伯伯正是周盖，老佛爷认得？”
    “是我们的老朋友，周，你伯伯现在在哪儿？快带我们去见见！”
    “哦，在家呢，老佛爷既然想见，我立即安排。”周瑜很高兴。
    “改日吧，太晚了！”境一看看时间，差不多八点，她还得赶回郊区，何况见不见周盖她的热情并不大。
    “也是，看我都昏了头。不过八点不算晚，周，请我们去你的会客厅喝喝茶如何，跟我们讲讲你伯伯的故事吧。月，你不用担心，回头我开车送你回去。”芮明花道。
    “荣幸之至！请吧，刚好尝尝我们餐厅的甜点。哦，我之前学的西餐，本餐厅西餐部的甜点都由我亲自设计。”周瑜道，他话的时候总忍不住瞟一眼阮澈。
    Tommy自听仙女是本城有你克族的族长脸色一直很难看，他了声要早点回家，对仙女也不打声招呼径自走了，其余修车行的伙子不好意思留下，跟着离开。
    “他好像不高兴。”阮澈道。
    “少年，心性不定，别理他。”芮明花以为Tommy是因为她的暗示，并未往心里去，这十几年来，打她主意的异性可不在少数，大男人们因为被她拒绝而流露出的沮丧她见得多了。
    周瑜的会客室古雅而不失质朴，仿古的家具让阮澈顿觉亲切，她摸摸这里看看那里，想起在大宋与老丫鬟相依为命的生活，不禁触景生情，泛起了思乡的愁绪，低着头，含着泪。
    “不是她。”另一头的周瑜见了阮澈这副模样，摇了摇头，声自言自语。
    服务员送来了茶和甜点，伊珊珊不客气，她本就只吃了个半饱，大快朵颐起来。舍离盯着一块诱人的奶油蛋糕想吃不敢吃的样子很可爱，伟宸便骗她是素的，舍离毫不犹豫的拿起来吃了一口，脸上立即有了陶醉于食物美好口感的微笑。
    “阮姑娘不尝尝吗？”周瑜端着一碟提拉米苏递到阮澈跟前，虽然阮澈与他心中的那人相去甚远，不过因为外貌酷似，让他觉着亲切，他想或许可以做一个异性朋友。
    “好美！”阮澈接了过去，闻了闻香味很喜欢。
    “不仅好看，也很好吃，快尝尝！”虽然相识不久，周瑜却很喜欢观察阮澈的表情。
    “周公子，厚此薄彼啊！”芮明花故意摆着脸。
    “怠慢怠慢，老佛爷您也尝尝，新口味。”周瑜忙端了一碟递给芮明花。
    “放着吧，大晚上的吃甜食我还怕发胖呢。快周盖吧，三十多年不见了，也是老人家了吧。”芮明花道，并时不时的观察着境一的反应。
    “家伯今年六十八，还好，不太显老，看起来像五十出头，他啊心态比我好，除了时常思念他的女神，基本啥事都看得开。伯伯跟我俩人住在琉璃园的别墅，他因为腿脚不便，不常来餐馆，就在家种种花，研究研究新菜式，日子挺逍遥的。”周瑜喝了一口茶。
    “的确逍遥！怎么跟你住一块儿？周盖没有自己的家吗，老婆孩子呢？”
    “伯伯一生未婚，就等着他的女神呢，这老子胆子特别，右腿截肢后胆子更了，连他女神的下都不敢打听，女神那么高大上的女人肯定嫁了个好人家，打听到了也是徒增苦恼，这几十年硬生生的憋着自己，心事也不跟我，更不肯他女神的名字，抱着一堆古钞天天看，那是他女神当年塞给他的，我问他当年他穷的一个星期都吃不上饭，怎么还有钱留下来，他就那不是钱，等我有喜欢的人就懂了。”
    “啊，我记得了，是那次月撒的钞票！月你还记得吗，你当时抓了一把票子塞给周盖，我在饭店二楼看得很清楚。这子竟当成了宝贝，哈哈……笑死我了！留什么不好，留着钞票！”芮明花回忆起往事，乐不可支的摇着境一。
    那次的事件境一是主角，她当然比谁都记得，不过她很平静，只是当作一个老朋友的往事来听听，杯子中的茶不合她的口味，她更想喝可乐，这才是她的关注点。
    “月？老佛爷，你认得伯伯的女神？谁啊，可还在世？”
    “怎么问话的，你伯伯都没死，人家当然在。而且那人就在我们当中，你猜猜看是哪一位？”芮明花卖关子道。
    “我听你称呼这位道长月，难道是……你？”周瑜眼睛一亮，又有些失望，他以为周盖想了几十年的女神就算上了年纪也该像芮明花这样余韵犹存，境一素面朝天，容貌普通，加上脸色如刀像是别人欠了她八百的样子，任他发挥想象力，也无法将女神跟其貌不扬的道姑画上等号。
    “没错，就是她，她本名姚月，现在是境一道长。”
    “哦，挺好的，很显年轻。”这是周瑜唯一能得出口的恭维了。
    境一仍旧生人勿近，看也不看周瑜一眼。
    “对了，周盖的腿是咋了？那会儿饭馆倒闭，他可是铁了心的要去找月的，后头怎么腿没了？”芮明花问。
    “这件事怎么呢……”周瑜挠了挠头，“当年我爸也在城里打工，跟伯伯住一起，我听我爸，那天伯伯借了他一套西服穿，打扮的齐齐整整，在镜子前照了差不多两个时才出门，出门的时候太兴奋，竟忘了换上皮鞋穿着拖鞋就出去了，而且他还穿着我爸从我妈那里借来的一双短丝袜，因为皮鞋也是借的，鞋码偏只有穿上丝袜才能上脚。”
    “女人的丝袜？哈哈……”芮明花噗哧大笑，优雅如仙女喷出一大口茶水。
    “您别笑，伯伯的腿可毁在了那双丝袜上。当时他们住的房子在三楼楼口，楼梯设在外头，伯伯在下楼梯的时候，穿着丝袜的脚又穿着拖鞋，刚下去一个台阶，脚在鞋子里一滑，整个人从三楼一直滚到了一楼，倒霉的是，一楼口不知谁堆了一堆的玻璃，叔叔滚下去后身子撞到玻璃上，玻璃倒了下来，其中一块切到了他右大腿的经脉，被随后拎着皮鞋赶过来的我爸紧急送去了医院。当时的医疗条件有限，伯伯的腿缝了伤口后竟然感染了，医生不得不将整条腿做了切除，后来有十来年叔叔都撑着拐杖走路，我跟叔叔合作开了这家餐厅，经济上有了起色，他才装了义肢，不过在家的时候他都卸下不用，拐杖更舒服。”
    “原来是这样！”
    “嗯，起来当年还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伯伯因为手续费不仅花光了积蓄，还欠了一笔债，当年我跟我妈在乡下，生活也不太好过，因为伯伯的事，我爸的积蓄也没了，他还要帮着伯伯还债，给我妈的生活费很少，我记得连续几年我们家都没吃过肉，不怕你们笑话那些年想吃肉都想疯了，呵呵。
    后头，有一次，我跟我妈去城里看望爸爸，那一天刚好是我生日，我妈想让我吃顿肉，就拉着我爸和伯伯商量，看看能不能跟朋友借一点钱来，他们兄弟两个都摇头，债都没还清，哪好意思二次开口跟人家借钱，我妈知道他们兄弟俩的脾气，不再勉强。
    那一晚虽然是我生日，却吃的很寒酸，稀饭加咸菜，吃完了饭，我妈收拾，两间房都不大，但两个男人一样的邋遢，东西杂乱。我妈收拾完了我爸的房间，接着去收拾伯伯的那间，伯伯当时正跟我玩闹，没注意，等发现我妈在收拾的时候立马跑了过去，然后就看见我妈手中拿了一把钞票气得不出话。
    我爸也不知道伯伯那些钞票的来历，三个人也不话，站着大眼瞪眼，然后我妈就将钞票往她的口袋里一塞，拉上我去馆子里吃肉。伯伯急了，上去要拿回那些钱，不能花掉，那不是钱。
    我妈周盖，你当我瞎啊，这不是钞票难道是草纸？是草纸你好好的放在饼干盒子里做什么？这上头还喷了香水呢，周天你闻闻我的手！哦，周天是我爸的名字。我爸向来维护我伯伯，他当时虽然不明白伯伯为什么私藏那么多钱，不过他认为伯伯肯定有自己的道理，便让我妈不要闹，把钱还给伯伯。
    我妈一下子就爆了，她那脾气你们也见识过，撒起泼来就是个女疯子，我妈偏不给，捂着口袋又哭又闹，她无论如何也要让儿子吃一顿肉，她都看见我啃指头了，想吃自己的肉！真是哭笑不得，我那是从同学那里学来的啃指甲，因为指甲长长了不愿意剪，不过我妈要瞎掰也没办法，何况当时我是站在我妈一边的，真想大吃一顿肉菜！
    于是我帮着我妈对付两个大男人，那一晚在那间屋子里便发生了一场大战，我对付伯伯，我妈对付我爸，因为伯伯和我爸都不敢下重手，我跟我妈反而是拼了老命，四个人势均力敌，一直打到晚上十点，才精疲力竭的歇手。
    我爸都这么晚了，外头饭店都关门了，明年生日再给儿子吃肉吧，我妈不行，她现在有钱，趁着十二点没过，她要让饭馆专门给我做一顿肉吃。伯伯一听急了，他急中生智，搬了一张凳子堵住了门，坐在门口不放我跟我妈出门。
    我妈今晚不是老娘死就是你们哥俩亡，战斗继续！然后，四个人鸡飞狗跳的打到了半夜，我爸一看十二点过了，喘着大气得意的对我妈我生日过完了，只能等下一年了。我妈彻底输了，她骂骂咧咧的哭了一个晚上，我爸一边哄她一边从没有一点力气的我妈口袋里掏出了钱还给了伯伯。
    现在每年我生日他们三个都会提起当年那件事，反而成了一段很美好的回忆。呵呵。”
    笑完了，周瑜继续讲周盖的传奇故事。
    “伯伯的腿截肢后也没有餐馆要他，有几年他都在家接一些手工活做，收入很少，我爸跟他一起住吃的还正常，后头我爸出差了一个星期，回来一看伯伯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几乎要皮包骨了，我爸揭开米缸，米都未动，原来叔叔整整一个星期只喝水不吃饭，就为了省钱。唉，我爸第一次大哭，也第一次骂伯伯，质问他有钱为什么不去买吃的，饿死了怎么办？伯伯那不是钱，真不是钱！我爸哥你藏私房钱我没意见，但是你得照顾好自己啊，钱赚了不就是为了吃为了活着吗，你这都图什么！伯伯还是一个劲的那不是钱，我爸也懒得跟他废话，自己掏钱买了酒肉回来又煮了一大锅的饭让我伯伯赶紧吃，伯伯只吃饭不吃肉，阿瑜过个生日都没肉吃，他怎么好意思吃，也没脸吃，家里这样都是他拖累的！我爸，不吃不吃，大家都不吃，他生气的将肉从窗户倒掉了，整整一个月不跟伯伯话，不过每天都监督着伯伯吃饭。
    伯伯觉得手工活来钱太慢了，他又想重操旧业，我爸觉得是个好主意，他从就喜欢吃伯伯做的饭菜，认为天下大厨伯伯第一，很支持！可他们又租不起场地，伯伯那就做宵夜，那时伯伯的宵夜摊子在附近可是第一人，一开始兄弟俩个人做，我爸借了朋友家的桌子椅子，自己动手搭了一个简单的棚子，他下了班就来帮忙，一个月后生意一下子红火起来，赚的钱比我爸三个月的工资还多，我爸就让我妈也过来帮忙，我妈早就想跟我爸团聚，又听能赚很多钱，对伯伯也没那么记恨了，高高兴兴的来了。
    其实吧，那时候伯伯挺辛苦的，他要一直撑着拐杖炒菜，常常一站就是一整夜，不过有钱赚，他很高兴，特别听到有人夸他手艺好，他更开心，虽苦亦乐吧。不到半年欠下的债都还清了，伯伯又做了两年，给我爸买了一套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爸妈的名字，我妈她可以没名字，房子至少也应该写上伯伯，伯伯那是他欠弟弟和弟媳妇的，我妈也就不再什么了，伯伯不擅长讲话，我爸妈都了解他。
    伯伯后来开了一家餐馆，生意一直都很好，因为他力求菜式创新，很受顾客欢迎。伯伯赚的钱全部补贴给了我家，还送我出国留学，剩下的钱他就存在我爸的帐上，自己只留着餐馆的流动资金。唉，这个傻伯伯！
    我爸妈一直劝他找个老婆，以他的条件，是很容易的，但是提别的事，伯伯都是好脾气，唯独这件事一提起来伯伯就发火，找老婆又不是配种，能随便吗！他的话很糙，但是我爸妈也不敢多管了，随着他了。”
    周瑜讲述的节奏很好，像是一个故事的高手，语速和神态到位，到动情处，仙女都抽了纸巾擤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