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老夫人道过往

    孟六公子酒量浅，只酌了几口，推托不喝了。
    苏清沅是难得有顿好吃的，自然是放开了肚子吃，一想到在浔阳县县衙孟知县克扣她伙食，天天给她吃豆芽拌豆腐，今晚老夫人这里的晚膳，便是世间美味啊。
    夫人，注意矜持啊。芝兰和半雪在一旁看着提心吊胆，尤其是芝兰，见夫人吃得狼吞虎咽的，好似饿了好久，都不忍看。瞧瞧别的夫人、少夫人、姐们用膳优雅，一块肉都是割成块块的，还只吃其最的那块，可她家夫人倒好，整个红烧肉大块的，夹了往嘴里送，老夫人看到她，都不止皱了多少次眉头，差没当场戳穿她，算是给夫人留了面子。
    不是苏清沅做不到优雅，做不到端庄，只是醒来的这段日子粗茶淡饭的，已经把她尊贵养叼的胃又养回粗糙了，以前山珍海味看着无味，现在也无需给她鹅肝凤爪了，放一盆红烧肉在她面前，她心满意足。
    “老夫人这里的晚膳是好吃啊，你看六弟妹都吃的舍不得放下筷子。”大夫人嫌苏清沅吃相难看，揶揄道。
    苏清沅这才抬头一看，所有的女眷都放了筷子，而孟六公子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她被众人当玩笑的围观。
    但如今的苏清沅脸皮厚啊，无论大家怎么嘲笑，她依然从容淡定，手的筷子也仍夹着那块令人垂涎欲滴的红烧肉。
    “老六媳妇，你吃饱了吗？”老夫人笑着问她。
    这么明显问她，她苏清沅又不是傻子，但归，筷子夹的那块红烧肉得吃啊，免得浪费。
    苏清沅夹近，一口塞进嘴里，“儿媳饱了。”
    呵哈哈……
    众女眷看着捂嘴笑，这个六夫人，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粗鄙无知，还不知礼数。也今晚是孟家自己人一起用膳，若是到了外边，岂不丢尽孟家的脸面。
    孟沔还是能体会苏清沅此刻的感受的，搁谁送到六叔那个穷县衙里，吃几日也会回来变成这副样子的。只是苏清沅这女人，何时变得这么蠢笨了，再喜欢吃也可以等回去躲在自己院子里大吃一顿，何必在老夫人和众女眷这里丢人现眼，她是唱的哪一出？
    “撤席！”
    三夫人一声喊，十几个仆妇过来收拾，苏清沅眼睁睁地看着她最喜欢的红烧肉被端走了。
    芝兰和半雪伺候她洗手，簌口。苏清沅看着芝兰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觉得孟知县的这个丫鬟也挺可爱的。
    又有一丫鬟端了清茶，放在她面前。
    苏清沅拿着茶盖，拨开茶叶，喝了一口，果然是等的茶叶，御赐之物。想来，老夫人是极受孟太后关照的，宫里有一份的，老夫人这里也会有。
    晚膳之后，时辰也还早。
    众女眷又陪着老夫人一起去里屋会儿话。
    苏清沅想溜的，但她是六房主母夫人，辈们走了若遮掩得当也没人会发现，她若走了，今晚也别睡了，肯定会被罚的。
    “六公子，二爷喊您去书房。”门外丫鬟来传话，是孟二爷要查孟六公子的功课，孟六公子没办法，向老夫人和众女眷告辞。
    老夫人这回没拦着，“去吧，你爹可能有重要的事跟你。”
    “是，祖母。”孟六公子临走时，又看了苏清沅一眼，只是苏清沅没发现。
    老夫人由大夫人和杜姨娘扶着，坐了矮榻，二夫人拿了软枕给老夫人靠着，四夫人则蹲下给老夫人敲了腿。三夫人拿着扇子扇着。五夫人去端了茶。
    几位夫人伺候老夫人这个婆婆伺候妥当，苏清沅站在一旁发呆，也插不手。
    所有的丫鬟、仆妇、婆子们都被老夫人喝退了，包括苏清沅身边的芝兰和半雪。因为芝兰刚刚将今日在场的所有女眷一一指认了一遍给苏清沅看，苏清沅便都记下了，暗道今晚这顿饭吃得好啊，几乎所有的孟家女眷都在场，以后也不用挨个去认，今晚认一遍都认全了。
    房门阖，珠帘垂静。
    留下的，都是孟家有名有份的女眷，姨娘妾们还没资格进来。
    众女眷觉得今晚老夫人异常，都屏息低头。
    等六房夫人分两侧站着，大少夫人柳妤则带着余下的女眷，纷纷跪在老夫人面前，“请老夫人垂训。”
    苏清沅再次感叹辈分高好啊，至少站着跪着好。
    旁边，四夫人俞氏一脸紧张，手心也出汗了。
    “今日老身屏退了外人，你们啊，都是老身的儿媳、孙媳、孙女们……是孟家的人，我们孟家啊，宦海沉浮几十年，起起伏伏的，老身都习惯了，你们呢，可有习惯？”
    众女眷无声。
    老夫人继续道，“当年老身嫁到孟家时，孟家也算显赫，后来家里头还出了位皇后娘娘。那是在元祐七年……”
    苏清沅知道，这位皇后娘娘是孟太后，嫁的是她皇伯父圣昭孝皇帝，可惜好景不长，到了绍圣三年，因符厌之术，被废了。
    “短短四年光景，孟家从皇后贵戚成为废后逆党，虽得皇宽厚未追究，但也受了牵连，老太爷带着我们迁出汴州皇城回到了洺州。我和老太爷那会儿想啊，孟家是再无可能东山再起了。回到洺州之后，这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还有一堆下人仆役，以前奢华惯了，要缩减也难缩减，老太爷常哪怕再难，我们孟家的脸面也不能丢……”
    老夫人到以前的艰难，大夫人、二夫人几个跟着抹了泪。
    “老身知道，你们私下里大夫人吝啬贪钱……”
    这句话的时候，大夫人惊慌地跪了下来。
    “但老身知道，在洺州日子最艰难的时候，是大儿媳妇她在帮老身将我们孟家下下打点，要不是她吝啬，每日算着银子过，那年饥荒的时候，你们还能熬得过！”
    “老夫人……”大少夫人泣不成声。
    “你们老五媳妇眼高于顶，好胜心强……”
    五夫人柳氏也跪了下来。
    “但没有她去求柳国公府，我们孟家在洺州会受人欺凌！”
    原来老夫人心似明镜，什么都知道，只是，苏清沅心下不解，老夫人今晚道孟家过往的艰辛，到底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