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月兰

    唐歌在床上躺了许久，才长叹一声，爬起身来，随便洗漱一番，也没心情吃早餐，直接会同几个随行的族人，到部外寻了张龙赵虎他们，骑上神俊的光背马，朝着北山部的方向走去。
    城门楼上，胖巫望着远去的队伍，神色复杂至极。
    “月兰，我把你的孩子送回去了……你莫要再恨我了……”
    一声低低的喃呢，随风飘散。
    唐歌很久没见阿亮了，到了北山部之后，自然少不了和阿亮好好笑闹了一阵子，把原本阴霾的心情冲淡了不少。
    北山部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在半坡豚的帮衬下，北山部来了个脱胎换骨的大变样。
    首先，以前低矮的窝棚不见了，换成了一座座虽然不算很规整，但非常结实的木屋。北山部的族人也不再是用破烂的兽皮遮羞，一个个都穿着整洁的麻布衣服，而且有了充足的金器武装之后，他们的伙食也不错，族人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的，精神头很足。甚至唐歌还发现部里多了不少的奴隶，这在以前的北山来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要知道，唐歌第一次来的时候，他们想要养活自己那几十口子人就已经千难万难了，奴隶别买了，连用都用不起。
    唐歌带着二奶奶编制的花环，在老桐树家愉快的吃了顿晚餐之后，第二天就和老桐树一家告别，前往下一个部。
    心中的阴霾原本被阿亮冲散了不少，可此时，却再次压抑不住得涌现心头。
    双钩部、上洼部、还有五六个大大的部，都在唐歌的行程规划上，即便唐歌一再拖延，最终还是把这些部一一走完。而唯一没有拜访的，就只剩十香部一个了。
    十香部距离半坡豚原址并不太远，走路一整天，骑马的话，半天功夫就到了。如今虽然是从其他部转道，但也只需要大半天功夫。
    唐歌从没在荒原上赶过这么远的路，所以，一路上都有族人耐心的给他讲解，什么地方属于什么部，这里有什么产出，哪一个部有什么忌讳，都细细的给唐歌讲明，作为少巫，理解各个部的风俗也是必要的工作。唐歌对这些事也很有兴趣，一路上都耐心求教，尤其是各个部的神话传，更是百听不厌，还时不时的指出一些夸张之处调笑。
    可今天，唐歌似乎没什么心情，随行的族人也了解原因，所以很识趣的没有过多打扰，只是偶尔指出他们所在的位置，其他的绝不多言。
    眼瞅着就要进入十香部的猎场了，唐歌却下令安营扎寨，了声“我累了”，就钻进自己的帐篷里去了。
    族人们抬头看了眼刚爬上头顶的太阳，互相苦笑一声，便老老实实的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没有再露面的意思。唐歌的怪脾气可是出了名的，这时候没人愿意触他的霉头。
    族人们可以躲猫猫，奴隶们就没那么幸运了。安置好营地之后，留下几个看守，其他人忙不迭的去捕捉些新鲜猎物，指望着美味的食物能让少巫的心情好一点。
    唐歌没心情吃饭，连水都觉得难以下咽，整个人躲在帐篷里，脑子里乱糟糟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想些啥。
    一直到了晚上，唐歌把思绪理了又理之后，终于拿定主意，那就是对十香部“以礼相待”！
    你们不是只有少巫亲自前来才合适，不至于让别人失了面子，也不显得半坡豚没有礼数吗？那好，我就以一个少巫的身份，以一个少巫的举止，前来拜访，各种礼数我给你们做足了，这样总挑不出毛病吧！
    唐歌自欺欺人的演示了一遍见到对方之后的礼节，然后咚咚喝下半坛子酒，倒头就睡。
    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反正一晚上唐歌都没睡踏实。一直到后半夜，唐歌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境里，唐歌看到一个四肢纤细，却挺着一个鼓鼓得病态肚腩的男孩，正在呜呜的哭泣。
    “我想妈妈……”男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着道。
    “你是谁？”唐歌皱着眉头问。
    “我想妈妈……”男孩依旧哭泣不止，脏乎乎的脸被眼泪冲的一道一道的，看起来格外的可笑。
    “你想干嘛？”唐歌再次追问道。
    “我想妈妈……”男孩依旧的重复着这句话。
    “你没妈妈！”唐歌竖起眉毛怒吼道！
    “我想妈妈……”男孩坚定的看着唐歌，眼泪依旧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是石头！你已经死了！你没妈妈！”唐歌扯着喉咙，撕心裂肺的冲男孩大吼。
    男孩摇摇头，依旧对唐歌道：“我想妈妈……”
    唐歌冲上去，拼命的掐着男孩的脖子怒吼道：“你已经死了！你没妈妈！你听不懂吗！？”
    脖子被唐歌卡的死死的，男孩却如同未觉，依旧固执的摇头，直视着唐歌的眼睛，哽咽着道：“我想妈妈……”
    唐歌看到男孩的脸，突然发现，这个男孩不是石头！那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口鼻，以及富有特色的耳朵都统统明，这个男孩竟然是上辈子自己时候的样子！
    “不！！！”唐歌如见鬼怪，一把推开男孩，声色俱厉的吼道：“你已经死了！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你没妈妈！我也没妈妈！我们都没有！！！”
    男孩扯着唐歌的衣角，依旧固执的哽咽道：“我想妈妈……”
    “操！！！！！！！！！！！！！”
    唐歌怒吼一声，直挺挺的从床上坐起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我想妈妈……”男孩固执的哽咽声，似乎依旧在脑海中回响，唐歌怒气冲冲的把帐篷里的东西摔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浓厚的夜色发呆，而眼角的泪水，却依旧在止不住的流淌。
    没人来打搅唐歌，一直到太阳都爬上山坡，族人们也早就把宿营地收拾利索，也没有一个人胆敢进入唐歌的帐篷。
    “半坡豚少巫，见过十香部大酋长！”
    自欺欺人的在帐篷里把见面的礼节又演示一遍之后，唐歌整理下身上的衣服，施施然的走出了帐篷。衣衫整洁，面容平和，看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眼睛有些红。
    “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唐歌淡淡的吩咐道。
    王朝马汉手脚麻利的拆除了唐歌的帐篷，搭到早就准备好的马匹上，一群人就算收拾完毕了，骑上光背马，向着十香部的方向出发。
    越是临近十香部，唐歌就越是紧张。等看到前方有影影绰绰的建筑时，唐歌已经控制不住的手脚发颤。
    “没出息！”唐歌狠狠的在自己腿上拧了一把，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着十香部前进。
    唐歌一行人十几个人，二十匹马，也算是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当他们到达十香部时，部前早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唐歌高昂着脑袋，面无表情，一马当先的缓缓向着部中间走去，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
    十香部的族人们如同一群乌泱泱的苍蝇，一直围绕在部的主路两边，不管唐歌走到哪儿，他们都会嗡嗡嗡的追赶随行，一道道或惊奇，或热切，或感动的目光，如同雷达一般在唐歌身上扫来扫去。
    “乖终于回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带着哭腔，冲唐歌喊了一句，然后引起更大的一片抽咽声。
    唐歌厌恶的看了她们一眼，也不知是因为哭泣声，还是那个让他恶心想吐的名字。
    十香部的议事厅很是显眼，唐歌控制着马匹直接来到那座略显宽敞的房屋之前，然后楞楞的开始发呆，整个人如同魂游天外一般。
    半坡豚的族人冲王朝马汉使个眼色，王朝马汉忙不迭的把唐歌搀扶下马，唐歌这才回过神来，揉了一把脸，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后大踏步的往哪个阴暗的房间里走去。
    外面很亮，衬得房间里更暗，唐歌走了好几步，才看清房间里的情形。
    房间两侧，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不过以老女人居多，而正对着房门的地方，有一张宽大的座椅，大石头和月香，正陪着一个女子坐在那张座椅上。
    那女子看起来颇为俊美，也很有威势，个头估计也不低，年龄估计比大石头大一点，不用唐歌都能猜得出，这个女人就是大石头的媳妇，月香的母亲，十香部的大酋长——月兰。
    月兰端坐在座椅上，拼命的挺直了腰杆，被死死咬住的嘴唇不住的颤抖，甚至有一抹殷红透出，大石头坐在他旁边，两人十指相交，扣的紧紧的，看起来却如同大石头硬拉着月兰坐在椅子上一般，而月香同样两眼泪花，拉着大石头的另一只手，怯怯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他们的面前，有一张桌案，作案上最显眼的，是一个已经被摩挲得闪闪发亮的石雕人偶，正是月香手中全家福里，唐歌的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