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看着自家主子不常波动的情绪突然这样异常，王宣心里一阵翻腾。
    这次给王宣的感觉，全然不是方才与他们话的那个人，而且一个从地狱里出来的沾满了鲜血的杀神！
    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莫非，是大皇子府的那位出了什么事？
    看着那原本厚实的案几在周子默一掌之下瞬间灰飞烟灭，下面的两个人心都不由抖了一抖。
    连忙移开眼去，不敢直视，生怕是惹祸上身。
    饶是刘武成也知道了此刻周子默的不愉，偷偷地往王宣望去，而王宣错愕中带着惊恐的模样，显然也是不知其所以。
    “王宣，武成，随本王去军营里看看。”
    片刻后，周子默站起身，神色如常地拍了拍未曾沾上粉尘的衣袍，笑得一脸灿烂。
    这般如沐春风的主子，看得王宣与刘武成一愣一愣的，仿佛刚才看到主子发怒的那一幕，是他们的错觉？
    这位爷的身影已经翩然的出了房门，剩下的两人，大眼瞪眼，相视无语后，赶紧拔腿跟了上去。
    周子默在前，王宣两人在后，一踏上这片空阔的军营，便可以听到那震天的呼声一阵阵的在空中回荡。
    这样的呼声，能够让每一个男儿听了热血沸腾！
    这片的军营士兵，可以都是效忠于周子默的，因为其中一半以上的士兵，都是曾经跟随过周子默上过战场的人。
    而且是第一批随他的人！
    他们曾经陪着他们最年幼的统领，一起大杀过四方！
    虽然后来皇帝不知出何缘故让周子默所带的兵两年换一次，但是那第一场战争，便彻底的征服了这些热血汉子们的心！
    这个男人，这个最年轻的战场领导者，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更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做战场杀神，男儿铮铮铁骨！
    随着他的身影来临，所有南营的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像等待他们的神一般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
    “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
    不需要任何人去引导，也不需要犹豫，一声声虔诚的呼喊在空阔的营地里回荡，燃烧着他们的心！
    周子默目光往这片士兵身上一扫，依稀间，似乎还能看到当年他们奋勇杀敌，伴己左右的模样。
    “起！”
    只一个字，便是如同天令一般，刹那间，所有跪着的身子都直了起来，近万人的动作却是无比的协同！
    王宣与刘武成看着这般场景，对身前的那道身影不由再度产生了仰望与自豪之感。
    这便是他们选择跟随的人，他不仅是他们的主子，更是他们的神！
    也是这些士兵们心里唯一的北国军神！
    “王爷，您来了！”
    随着铁胄的碰撞声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如雷霆一般在空中炸开。
    风虎，羽林卫首领，便是皇帝周宇泰也敢顶撞。
    因为在他眼里，便是皇帝要的，也不过是一条性命罢了，却是因为一次较量，从而对周子默心服口服。
    “风虎起来罢，本王这么久没有回来了，不知最近大家练得如何了？”
    看着眼前的彪形大汉，周子默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弟兄们，把你们的看家本事都给我使出来，让王爷看看你们是不是从战场回来便怂啦！”
    听了周子默的话，风虎舔了舔嘴唇，眼里有着一丝兴奋的光，站起身来大喊道。
    “是！是！清王爷校验！”
    随着命令下，军营里再度热闹了起来，嚯哈嚯哈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即便是不能再随着王爷上战场杀敌，他们也依旧会有最勇猛的一面！
    因为，他们心中有神！
    因为，他们不能让心中的神失望！
    看着这些士兵们在烈日下仍旧操练得认真非常，周子默满意的点了点头。
    眼里寒光一闪而过，这样的话，他便放心了。
    “不知王爷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只要是王爷吩咐下来的事，末将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到了风虎处理军务的地方，待得只剩下四人后，彪形大汉直接跪了下来。
    王爷府邸走水的消息，他也知道了，任他内心焦急，没有命令，他还是只能忍着，不敢轻举妄动。
    “风虎。当真本王做何事你都会跟随？”
    看着单膝跪地的汉子，周子默眸子眯了眯，声音再度一沉。
    “王爷之话，于风虎而言，才是值得风虎拼命的事。”
    耿直的汉子完后，还把头重重地点了一下。
    他的忠心，只属于眼前这个男人。
    “风虎，有你这句话，本王心甚安。”
    抬起头来，看到周子默真诚的眼，风虎不由心里一热。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知道眼前这个高贵的男人，他们心里的神，过得并不容易。
    “好了，风虎，最近加紧操练，本王看这天哪，怕是要变了……”
    完，周子默目光灼灼的盯着风虎的眼。
    而风虎听了，先是一愣，继而眼里却是闪过一丝嗜血的光，接着，咧嘴一笑。
    “王爷的话，末将记着了！”
    让他来的话，这北国的天，早就该变了！
    “嗨！老虎，就知道你会是这幅模样！”
    看着明显露出激动的风虎，刘武成上去给了他一掌，不出的亲昵。
    这是他们一起上过战场才有了的默契。
    “接下来，不定咱们兄弟又能联手了！”
    “对，哈哈，我告诉你，这一次我可不会让你拉……”
    此时，走出营房的周子默看了看那遮住烈阳的乌云，眼里有着势不可挡的光芒！
    若是这样，翻了这天，又有何妨！
    南国皇宫里，凌帝双目扫了扫御案上的奏折，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南国与大梁虽近些日子边疆未曾交战，但是为何这些大臣们一个个又开始无所用心了呢？
    呈上来的奏折都是在一些无病呻吟的事情，怎的就不能多几个像柳少扬那样居安思危的人呢？
    凌帝揉了揉额头，抬眼往御书房外望去，一棵翠绿的长满了叶的梨树映入眼帘。
    这是他在换意走后，从梨园里挑出来使人栽下的。
    当初，他的意儿就是坐在这课梨树下抚琴，让梨树在初春开了一树的繁花，然后笑着对自己出她心里的想法。
    梨花欲谢恐难禁……
    她们也走了有数月了，也不知怎么样了。
    一想到这些，凌帝的眼里充满了惆怅，眉峰也不由自主的拧在了一起。
    意儿一直是他对不住她，然而，雨微的病，他也是有内疚的。
    苦笑一声，他不是一个好夫君，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君王，或许，一开始，他便错了……
    紫星殿内，彤微一脸无聊的趴在案几上，旁边是一把快有她高的琴。
    坐在椅子上的她，微微胖的手指时不时的在琴弦上扣两下，然后红润的嘴不由的撇了撇，转头望向一旁的老妇人。
    “冯嬷嬷，你大皇姐还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糯糯软软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思念。
    冯嬷嬷听了，朝着人儿笑了笑，眼里满是柔和的光，“公主别急，别急，大公主办完事情就回来啦……”
    虽是如此，但冯嬷嬷自己心里的苦涩却也只有她自己才能知晓。
    大公主离开后，自己并没有出宫，而是向凌帝主动要求来这紫星宫照顾公主。
    因为她看得出，大公主对她是很在意的。
    又因这公主对大公主也是实打实的喜欢，自己看着她，就像是看到了时候还在王府的公主。
    故而，在这深宫里，也能少了几许烦忧。
    “冯嬷嬷，你大皇姐能把琴弹得让梨花开放，怎的我就不行呢。”完，还懊恼的呜咽了几句，眉头也是皱的老高。
    冯嬷嬷看到这样子的彤微，不由笑出了声。
    这个丫头，从大公主走了之后便开始嚷嚷着要学琴。
    是要等大皇姐回来后给她一个惊喜。
    只是，现在这丫头的水平，这三天里有两天抱着琴嘀咕的模样，真让大公主听了，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彤微，你在做什么？”
    随着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传来，彤微顿时激动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少扬哥哥，你来啦。”
    一阵跑，脸儿笑得明媚如同阳光一般。
    看到彤微的笑容，柳少扬不由一愣，他仿佛又看到了第一次看到换意正面的情景。
    那个时候，也是有了彤微这样明媚的笑脸，脑海里似乎还有那欢喜的“仙女姐姐”的声音在回荡……
    “彤微，今天有没有好好练琴啊？”柳少扬蹲下身子摸了摸彤微的头，眸子里充满了笑意。
    虽然他是臣子，彤微是公主，但是这丫头一开始就是叫自己“少扬哥哥”。
    一来二去，在他与这丫头之间，便也就少了这些表面上的东西了。
    “有有！你不信问冯嬷嬷”彤微眸子一闪，忙不迭的回答，还便朝冯嬷嬷眨了眨眼。
    柳少扬站起身子莞尔一笑，走到琴案边坐好。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其实你没有好好练。”
    看着丫头朝自己吐了吐舌头，柳少扬不禁朝冯嬷嬷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记得这个嬷嬷是一开始跟在换意身边的，于是对她也是有了一丝尊敬。
    这丫头，在一次练琴的时候遇上了自己，看着她愁苦的样子，便指点了一下，谁知道居然还赖上了。
    这不，这把琴也是自己送来的，年纪的孩子，却是总在做一些真正让人暖心的事。
    “来吧，我来教你弹上次你大皇姐弹的大地回春。”
    “真的？那我能不能让梨花跳舞啊？”
    彤微听了这话，连忙跑到柳少扬身边，身子还差点摔了一下，吓得柳少扬连忙用手去接。
    看着丫头充满希冀的脸，柳少扬轻轻地拍了拍她的额头，“这个怕是不能哦。”
    看着丫头突然垮下来的脸与望着自己不甘心的眼神，柳少扬却是在心里一叹。
    换意的琴，怕是练了不久吧，也不知年纪轻轻的她，吃了多少苦才练到如此境地。
    心意一动，柳少扬在琴弦上划下一段音符，接着便是纵情弹了起来。
    弦止，音停，柳少扬缓缓地睁开了眼，便看到了彤微托着腮，一双迷糊的大眼在自己眼前扑闪扑闪。
    接着，丫头不满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少扬哥哥，你骗我，这个哪里是大皇姐上次弹的曲子，明明就不是！”罢，的嘴还撅了起来。
    听了彤微的话，柳少扬却是整个人怔在了那里，久久的不出话来。
    彤微还，听不出刚刚的曲子是什么，但是，他却是知道的……
    这明明就是凤求凰的曲子！
    他竟然在不经意间，把这首曲子弹了出来而不自知！
    “少扬哥哥，少扬哥哥，你怎么啦？”
    “没怎么，方才是少扬哥哥失误了，少扬哥哥马上就教你弹上次那首曲子，你别急。”
    笑着安慰了彤微一会儿，柳少扬便重新开始弹奏起来。
    只是，心中的异样却是怎么都散不去了。
    听着听着，彤微撑着下巴的嘴突然一瘪，“少扬哥哥，我想大皇姐了……”
    柳少扬的手一滑，竟是不心错了一个音符。
    想吗？
    苦笑了一下，他又何尝不想……
    只是，他与她，怕终究是花有情，流水无意罢了。
    既然如此，他便好好的守护她在乎的东西。
    一曲罢，彤微竟是湿了眼眶，大大的眼睛也红了起来。
    “彤微不哭，你大皇姐办完事情就回来了，就快了啊……”柳少扬轻声安慰道。
    哪知彤微一听，反而哭得更厉害了，一抽一抽的。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呢？”
    可是，大皇姐是和那个叫周子默的王爷走的啊……
    想了想，彤微终究是没有把心里的话出来。
    不知怎的，她这几天总在做一个梦，梦里是大皇姐和那个北国王爷在一起的模样……
    可是，让她害怕的是，不管她怎么喊，大皇姐都不回头了……
    “少扬哥哥，我给你吃好吃的。”
    彤微将眼里的泪水一抹，跑到一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送到柳少扬的面前。
    “少扬哥哥，这是大皇姐留给我的，她，我想她了，就吃一个。”
    着，手将怀里的宝贝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打开后，映入柳少扬眼里的是一颗颗饱满的梅子……
    “大皇姐，这个是雪梅。”
    完，拈起一颗放进嘴里，眼里是大大的满足。
    “哦？那彤微就多吃点。”
    柳少扬眼睛一眯，笑着揉了揉彤微的脸，顺便将还挂在眼角的泪拭去。
    “不能多吃的……”
    哪知柳少扬的话出来，丫头反而皱起了眉头，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我知道大皇姐要离开一年，一年是很久很久的，万一吃完了，大皇姐还没回来，我该怎么办？”
    完，彤微的眼睛眨了眨，神色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还是拈了一颗送到柳少扬的嘴边。
    “少扬哥哥，你也吃一颗，就一颗，不能多的。”
    虽然很舍不得给别人吃，可是少扬哥哥对自己那么好，而且他刚刚也想大皇姐了，要不自己下次就少吃一颗？
    看着彤微眼里的挣扎，柳少扬将心里的异样沉入心底，然后推开彤微的手。
    “彤微自己吃，少扬哥哥不用了。”
    那好吧，听了柳少扬的话，彤微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了眨，然后将梅子放进去，盖上盒子。
    “那我就留给自己吃啦，嘻嘻。”
    再次宝贝的将盒子抱在怀里，彤微突然眉头一皱，眼里有些亮晶晶的问道:“少扬哥哥，你认不认识大皇姐的师兄啊？”
    “师兄？”柳少扬眉头一挑，问道，他还真不知道。
    “对啊！大皇姐的师兄！可厉害了！”
    彤微鼓着大眼睛道，话里充满了对所谓的师兄的崇拜。
    “彤微看过你大皇姐的师兄？”柳少扬心意一动，开口问道。
    “没有。”嘴一撇，原本高兴的情绪也很快了下去。
    “就是这个梅子，大皇姐是她师兄给她摘的。”
    “这么来，彤微是喜欢吃这个梅子，才崇拜你大皇姐师兄咯？”
    “才不是呢，怎么可能？我才不崇拜他呢。”丫头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大声争辩道。
    只是，那声音怎么听起来都是有些底气不足……
    捏了捏彤微的鼻子，柳少扬话里充满了揶揄，心里却是再度对换意生出一丝内疚。
    方才彤微所的换意的师兄，定是她在离开家的这九年里一起学艺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大姐，事情便不会这般发展吧。
    或许，她还是这般的美好，或许她还能有爱她的娘亲，她也不会与凌帝这般尴尬。
    还有一点，柳少扬可以肯定的是，她会比现在快乐。
    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将眼里的那丝寞掩下，柳少扬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
    而紫星殿外，殿里的这一切，被一个黑衣人全都看在眼里，眸子闪了闪，黑衣人的身影瞬间划过，刹那间消失。
    只是一刹那事情，竟是没有让别人发现分毫。
    紫星宫里，还时不时传来彤微的争辩，与柳少扬时不时有些无奈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