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下）

    慧能略一思考，情不自禁地拍案叫好：“书中写得太好啦，这就是在讲佛法，讲修行呀！”
    李学儒哭笑不得：“慧能，你没听错吧？我给你念的是儒家经典，《礼记》中的《大学》，不是释迦牟尼佛讲述的佛经。”
    慧能：“佛也好，儒也好，都是教化人的。就你刚读的这段吧，所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明明德就是明心见性、大彻大悟。怎么明明德呢？你书中的方法很正确，首先要做到‘止’，知止而后有定。止的功夫修到家之后才会有定，定下来之后才能够真正静，静之后能安、能思虑、能思维，经过思维才能打开智慧的大门，才能够明明德，也就是明心见性。这些道理，与佛法修行戒、定、慧的过程一模一样。”
    李学儒惊奇地看着慧能，像不认识他了。
    慧能怕他不明白，更通俗地解释：“佛教所的戒，就像密密的树林，有了它的阻隔，外面的风就吹不进来。有了这个保护层，我们的心恰似森林中幽静的深潭，时时处在水面波浪不起，水中沉渣不泛的安静状态，这就是定。”
    慧能到这里，停了停，望了李学儒一下，见他很认真地听着，又“在这种定的状态下，不但水质清澈通透，水中之物一览无余，而且水面平滑如镜，可以照天照地。天上风云变幻，空中飞鸟低掠，地上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它的慧眼。同时呢，它历历分明自身却湛然不动，丝毫不会被纷杂的外界风波所扰动。这就是由定所生出的慧。这种慧，不是聪明，不是知识，而是人最根本的大智慧！”
    李学儒惊得如呆如痴，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连连叫好，不知不觉鼓起掌来。
    慧能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叫道：“李叔，您这是干什么？是在看我演戏吗？”
    李学儒：“慧能，你的比那些名角演得更好。我现在才算真的服你了。我读了这么久《礼记.大学》，也没弄懂怎样才能明明德。并且，几乎所有的儒生，仅仅是从字面上将这些文字当作一种知识、一种大道理理解而已，从未有人想过，它居然是修心的实践方法！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请受老夫一拜。”
    李学儒非常认真地施了一礼。
    慧能急忙还礼：“李叔，你太谦虚了。”
    李学儒摇摇头，认真地：“不，我决不是客套。虽然你从修佛的角度讲，但道理是一样的。看来佛法无边，确定是打开人生大智慧的一把钥匙。”
    两人越越投机，不知不觉已月上中天。
    此时，合当慧能与李学儒的妹妹——法慧尼师有一面之缘。她在寺中听闻大哥的女被毒蛇咬伤后，连夜下山赶来，见兰已痊愈，双手合十，连：“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接着问李学儒：“大哥，刚才你们聊什么聊得如此投缘呢？”
    “我与慧能聊佛经呢？刚才还聊起你，他有机会去向你请教佛法呢。”
    法慧尼师以诵持《涅槃经》为日常课业，听她大哥如此一，徒地来了精神，向着慧能“《涅槃经》是佛陀圆寂之前所的最后一部经典，也是佛教最为重要、最深奥的佛经之一。后秦道朗大师它“盖是法身之玄堂，正觉之宝称，众经之渊镜，万流之宗极”。因为它，赤县历史上诞生了“道生法，顽石点头”的著名典故。从古到今，有许多人穷其一生倾心研究《涅槃经》。
    一到佛经，法慧尼师自然而然也就到了《涅槃经》。
    法慧尼师满脸堆笑，恭谦地对慧能：“看你年纪轻轻，我大哥这样敬重你，想必你对佛法很有研究。这《涅槃经》贫尼虽然诵持多年，却仍有许多地方不甚明白，请师傅指点迷津。”着，法慧尼师从怀中拿出那本厚厚的经书递向慧能。
    慧能摇着手：“惭愧惭愧，我从来没有进过学堂，所以不识字，更读不了经。不过，你若是把经文读出来，或许我能为您解答其中的意思。”
    法慧尼师脸上灿若莲花的笑容，瞬间凝结成了浓重的阴云。她垂下眼帘，以略带责备的口吻道：“佛戒妄语。所以，学佛之人，诚实第一。你连字都不识，怎么能解释经文之中甚深的道理呢？”
    “佛法真理，与文字无关！”这慧能，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
    法慧尼师被他的这句话震惊了：“什么？神奇玄妙的佛法，与文字没有关系？那么，还要这千百万卷的佛经干什么？唐三藏九死一生，到西天取经，不就是为了带回一些经书吗？”
    她像审视怪物一样盯着慧能。慧能却莫名其妙地吸了吸鼻子，一边四处寻觅，一边道：“哪儿来的花香？”
    这慧能，不但是个“睁眼瞎”，而且真的像瞎子一样，连法慧尼师刚才拿进来的那些“白花蛇舌草”等专治蛇伤的生草药和戴在胸前的那朵山花都视而不见。
    法慧尼师用手指着那些生草药和胸前的那朵山花：“喏，贫尼每天清晨采野花供佛，总爱戴上一朵。室内的淡淡馨香，就是这些生草药和这朵山花散发出的。”
    慧能又侧着耳朵，倾听着什么：“哪里有人弹琴呢？”
    李学儒：“屋附近有一道山涧，涧水叮咚，宛若琴声一般。看，就是那边。”
    李学儒的手指向屋外。
    慧能的目光没有顺着他的手指指引的方向望去，而是认真打量着他的手指头。
    李学儒又好气又好笑，道：“慧能，你本来是一个十分精明的人，现在怎么啦？你看我的手指干什么？手指也不是涧水，也没发出声音！”
    这时，慧能才哈哈大笑着：“你们看，佛法的真谛，就像美妙的花香，也像动听的流水；而文字，就犹如你们指给我看的手指。手指能指出花香与流水的所在，但你们的手指本身，并不是馨香的山花，也不是动听的溪水。而且，看美丽的花朵，听山涧的流水，并不一定非要通过手指不可。”
    最后，慧能总结：“诸佛妙理，非关文字。所以，不能对经文产生执著。”
    “天哪，你是活脱脱是一个神童、一尊肉身菩萨啊！阿弥陀佛，观音菩萨，贫尼何德何能，竟然得遇活菩萨！”
    法慧尼师站立起来，整理好袈裟，向慧能五体投地拜了下去……
    慧能尊老敬幼，无论如何也不肯受她这一拜。可她是一位比丘尼，自己一个男子，又不能用手去搀扶她，他就赶紧抢先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