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章 沐浴

    没有固定物做扶，对只才七八个月大、双手扶东西才能勉强站立的云而言，追得好生辛苦，几乎每迈开一半步整个人便踉跄摇晃一下，一双手不自觉半握成拳头。而若非亲眼所见，着实让人难以相信亦难以想象他竟可以自己一个人站起来慢慢走路了。
    车夫见宫宸戋一直望后方，不由疑惑地回头望去。霎时，目瞪口呆。
    云见前方那两个人停下来，于是自己也不再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嘟着一张嘴。
    宫宸戋浑身一震，前方的那一个孩子，他……许久，蓦然反应过来，同时一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与淡定已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并立即三步并作两步的快速走回去，不知他到底是怎么突然一下子冒出来的？
    车夫紧接着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宫宸戋的脚步一道快步走回去。
    云站在原地没有动，又或许是已经走不动了。一边望着宫宸戋迅速走近，一边嘴吸允起手的手指，眼中带着一丝好奇。刚才那一刻，看着前方那一袭白色身影越走越远，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便推开了缠住身的薄被与披风，并爬站了起来往前走……
    半响，又或者事实上不过只是一眨眼的片刻——
    宫宸戋已快步走了回来，在云面前仅三步之遥处倏然停下脚步，一贯波澜不起的黑眸闪过一丝明显的难以置信，忍不住捂唇轻微咳嗽了一声。刚才那一刻，或许还可以是距离有些远，眼花了。或许可以是冰面白光与四周白雪反射，看错了。可以……可此时此刻近在咫尺的距离，孩子就这般真真实实的站在这里，没有消失或不见，甚至触手可及，并且他的容貌……看着看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悄然萦绕上宫宸戋，令宫宸戋浑身僵硬。
    一刹那，宫宸戋再度浑身一震，一把握紧了衣袖下的手。
    云仰头，一眨不眨望着宫宸戋。
    四目相对……
    一时间，父子俩谁也没有开口话！
    车夫近距离望着几乎是宫宸戋缩版的云，再次呆若木鸡。
    ·
    与此同时，北堂国皇城街道房屋的屋顶上，云止与花千叶两个人面对面而站，静寂无声。
    “原来我那夜并没有看错，真的是你。叶宫主，好久不见。”
    许久许久，云止平静的开口。
    花千叶不知云止的“那夜”是哪夜，不过并不想知道，也并不准备问，回道，“我听孩子被人劫走了，于是过来看看，看看会有什么线索。”
    “谢谢！”云止道谢。
    “只是恰巧路过这里，顺便留下来看看而已。”花千叶再回道。
    “那准备什么时候走？”没见之前有许多话想，可此刻见了却又什么都不出来。
    “可能下午就走，也可能会再多留几日也不定，没想到会遇到你。”花千叶闻言，误以为云止不想看到他。一时间，望着对面许久不见的云止，那一幅幅、一幕幕‘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不停地在脑海中回放。而此刻想来，应该是她有意隐藏行踪，甚至她明知他在到处找她也还是避而不见，而并不是琳琅在背后捣鬼不想他见她。
    想到此，花千叶收紧了衣袖下的手，并不觉与云止之间还有什么话可。
    “我也是，没想到……”云止满脑子都是云的安危，以致对花千叶的神色显得淡然。
    “对了，我还有一些要事需要马上回去处理，先行告辞，后会无期。”花千叶着，略一拱手，动作神色中疏离淡漠皆有，继而直接迈开脚步离去。
    云止想什么，但却终什么也没，眼睁睁看着花千叶从身旁擦身而过。
    蒙蒙细雨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的下了起来，密密麻麻若牛毛银针交织成一片，寒风萧萧。
    琳琅几乎是后脚便紧追了出来，就站在客栈门口的那一条街道上。一时间，仰头看着云止与花千叶碰面，看着两个人……最后忍不住暗暗松了一口气，继而一个跃身上屋顶，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而后一边快步走近云止，一边对云止声道，“左相，有云儿的消息了。”
    云止闻言，立即欣喜地追问道，“真的？什么消息？可有云儿的下？”
    “掌柜与店二两个人可以描绘出那两人的样子，画师正在画他们的画像，我们下去再。”琳琅回道，伞都撑到云止那边。
    云止点头，立即与琳琅一道飞身下去，没回头看离去的花千叶。
    花千叶离去，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最后，却终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尽管她神色淡漠，尽管她不想见他，尽管……但那一眼，只是正好看到看着云止与琳琅一道头也不回地飞身下屋顶，转眼消失在视野中而已。下一刻，花千叶止不住自嘲一笑。刚才那一刻，他其实真的很想很想问她一句“这两年多来，你过得好吗”？很想问“崖后，你去了哪”？很想“我一直在到处找你，若是早知道会有今日，我当初绝不会离开”。
    雨，还在继续不停的下着，并且越下越大、越下越密……
    云止浑然不知花千叶的回头，一心只想马上知道先前那两个投宿客栈之人的身份，知道云现如今的下。
    客栈对面的那一家酒楼内，二楼的一雅间——
    一袭纯黑衣的银质面具男子负手站在窗边，薄唇微勾看着窗外那一幕。
    “好戏，这才不过‘正式’开始。云止，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片刻，薄唇不徐不疾吐出几个轻弱无声的字，黑衣男子手端酒杯慢条斯理的品茗起来，银质面具遮掩下的眉宇间带着一丝若有还无的‘好整以暇’之色。
    客栈内——
    掌柜与店二一边努力回忆，一边陈述那夜投宿那两个人的样子。
    画师乃是一名年约六旬的老头，画艺高超，按着掌柜与店二所描述的大致样子，准确抓住其中的特征便快速将人给简单描绘了出来，继而将两幅刚画好的画像呈给琳琅。
    琳琅伸手接过，望了一眼身侧的云止，继而打开与云止一起望去。
    两幅画像，墨迹未干，其中一人长相平凡从未见过，而其中一人竟有三四分肖像宫宸戋！
    “是他！”琳琅认准了画像中的人是宫宸戋，一刹那，不由诧异出声，怎么也没想到带走云的人竟会是他。只是，他之前不是一直想杀云止与孩子的吗？眼下这般费尽心机的将云给掳走……想着，琳琅微微皱了皱眉，不知对方目的何在。
    云止衣袖下的手一寸寸收紧起来！
    ·
    寒潭外——
    面前的孩子，一眼看上去顶多不过七八个月大的样子。一袭白色的衣袍，衣角被风轻微吹起。头上戴着一顶米黄色的毛绒帽，半遮住两侧的耳朵。婴儿肥的胖嘟嘟脸蛋，白白嫩嫩，几乎可以一把掐出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光剔透，似浸在一湾清澈干净的碧水中。巧的鼻子，一张嘴轻微的一张一合吸允着短短的手指，整个人若一粉雕玉琢的糯米团子……宫宸戋目不转睛地低头看着，一时间，心下尽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半响，上前两步蹲下身来，与云近乎平视地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云哪里听得懂，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转了转后，重新对上宫宸戋。
    宫宸戋顿时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上云的脸，柔软真实的触觉再次让宫宸戋确定眼下这并不是在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云不闪不躲，任由宫宸戋的手抚摸他的脸。
    “你娘亲呢？”宫宸戋随即问道，同时目光环视四周寻找云止的身影。
    云嘟了嘟嘴，还是听不懂。下一刻，毫无征兆的，云原本放在嘴中吸允的手指突然拿出来，依样画葫芦的抚摸上宫宸戋的脸，直接将手指上的口水涂到宫宸戋脸上，继而一改之前的嘟嘴不开心，“呵呵呵”的笑了。
    宫宸戋不在意，伸手握住云的手，将云的手纳入掌中。
    而视线所及处四周空荡荡一片，除了白雪寒冰还是白雪寒冰，宫宸戋什么都没有看到，更别提云止的身影了！渐渐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不觉悄然席卷上来。
    宫宸戋收回视线，忍不住自嘲明明不想见的人是他，但……
    云一只手被宫宸戋握住，另一只手便紧接着去摸宫宸戋，似乎很喜欢宫宸戋，一点也不觉生。
    车夫站在一侧看着，片刻，对宫宸戋声道，“少主，属下先去寒潭安排。”
    云见车夫离开，不由侧头望去，脸上满是好奇。
    “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宫宸戋再问道。而对于云的身世，宫宸戋甚至不需要多问，那一种无法言喻的亲切感早已明了一切，更何况他长得如此像自己，一双眼睛几乎与云止一摸一样。
    云不语，未被握住的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半响，口齿不清道，“抱……”
    宫宸戋从云口中问不出什么，对云的突然凭空出现始终百思不得其解，而唯一的解释便是云止将人丢在了这里。难道，她想用孩子来令他放下上一辈的恩怨？
    想到此，宫宸戋抱起面前的云便往寒潭的方向而去。
    云双手揽紧了宫宸戋的颈脖，在宫宸戋怀中好奇得左顾右盼，并动来动去，暂忘了云止。
    ·
    宫宸戋来寒潭是为了身上的蛊毒。
    寒潭内，有一温泉池子，池内的水常年温热冒白气，与温泉差不多。
    车夫早已等候在寒潭边，见宫宸戋抱着孩子进来，连忙迎上前去道，“少主，东西都已经备好了，孩子先让属下来抱吧，属下带他去外面等候。”着，车夫双手伸向宫宸戋怀中的云，想抱过孩子。
    云连忙一个转身就抱紧了宫宸戋，不要车夫抱，并推开车夫伸过来的手。
    车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收回手站在一旁等宫宸戋命令。
    宫宸戋低头望向云，挥手让车夫退下。
    云在车夫出去后，双眼好奇得看向前方一直冒白气的寒潭，就想要下去玩水。并不算厚实的衣袍，在这寒彻入骨的北至极寒潭，早就有些寒冷，一双手也被冻得冰冷。
    宫宸戋自然感觉到了云的那一丝颤抖，抱着云走过去。
    “水……水……”云就要下地，一脸兴奋。
    宫宸戋抱着云蹲下身来。
    云在双足普一地后，直接一脚就迈向寒潭。
    宫宸戋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云的臂，伸手为云脱去身上的衣服。
    云顿时笑嘻嘻地闪躲，一双手按住宫宸戋的手，似乎有些害羞，再双手推推宫宸戋的手。
    “把衣服脱了好好泡一下，莫要着凉了。”宫宸戋将云的双手同时握住，再另一只手抚了抚云的脸。池寒潭内的水不同于一般的水，便是就这般泡泡也有非常好的功效。再者，天寒地冻，可以为云驱寒，衣服留着等一下穿回去。
    云似乎有些听懂了，但依旧不停闪躲，就是不让宫宸戋脱他身上的衣服。
    宫宸戋几番不行之下，索性一只手一把抱住云，将云困在怀中，另一只手再动手脱。
    云这一下子没法闪躲、也没法动了，于是，一双手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再透过指缝偷偷往外看。在北堂国皇宫的时候，每次云止为云脱衣、换衣或为云沐浴洗澡的时候，云也如现在这般总是不停地左右闪躲，似乎很是害羞。片刻，待宫宸戋褪尽云身上的衣服时，只见云还双手紧紧捂着眼睛，并且满脸通红，也不知到底是‘羞’的，还是被寒潭内散发出来的氲气给熏的。的鼻子，粉嫩的嘴，不着一缕的白白胖胖身躯，浑身上下细腻光滑，好似一块纯净无暇的白玉。一双脚白皙可爱，不过人手掌的一半大……
    宫宸戋看着，不觉宠溺一笑，再伸手拿下云头上的那一帽子。
    云的双眼在一双捂住眼的手后转动……
    宫宸戋随即拿下云的双手，再将云整个儿直接放入寒潭中。
    寒潭内的水温度十种，但比较深，绝不是云这样的高度能够踩踏的。下一刻，宫宸戋一时疏忽，将云放进去后便松了手。
    顿时，正兴奋得要玩水的云直接“噗通”一声就沉了下去。
    宫宸戋霎时一惊，随即立即眼疾手快地急忙伸手将云给捞起。而捞起来的云，浑身湿透，满脸是水，简直若一只汤鸡，很是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