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大雨

    滂沱大雨用力冲刷着烈沙要塞里的一切。
    要塞中, 褐红色的城墙在雨幕间显出暗沉的色泽, 灰黄色的街道在积雨下显出微白的底色, 黯绿色的针棘木在雨水中显出几分亮泽。
    要塞前堡垒最高处的瞭望台四面通风，人站在其中, 可以轻松将堡垒正门口及其向外万余米以内的景象收入眼中。
    古铜色法杖的下端重重到地面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法杖顶部硕大的蓝色符石内部仿佛随着法杖的震动漾起层层水波。
    亚摩斯轻拄法杖走到瞭望台边缘，和安德烈并肩, 俯视着不远处沙漠里那条逐渐靠近要塞的黑线。
    “亚摩斯, 那位普莱考特法师醒过来了吗？”
    “没有。”
    云层低垂, 大雨倾城，瞭望台里光线阴沉。然而, 亚摩斯的脸色比半空中的云层还要阴郁上几分。
    他眯眼看了看那条移动的黑线, 法杖上的符石又爆出一阵水色光辉。
    噼里啪啦的雨声听上去毫无特殊，度过最初的紧张期，安妮并没有感知到周围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她稍稍放松下来, 看向脸色难看的奥莉。
    在安妮大人的命令下放下手里的餐布, 奥莉站在原地，惊慌不安的望向安妮大人。
    看着奥莉发白的面孔，安妮皱起眉，拨拉了两下手里的勺子, 心底愈发不安起来：“奥莉, 你知道这场雨是怎么回事吧？”
    “是, 安妮大人。”奥莉呼吸一顿, 嘴唇抖了抖，“这是、这是神灵的愤怒！只有在要塞里牺牲了许多战士的时候，我们这里才会下雨……”
    神灵？上一个纪年的历法就叫神坠历，不是早就有法师贤者证明神灵那群珍稀物种已经灭绝了吗？
    安妮一头雾水的盯着明显非常认真，并且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的奥莉，忍了忍，还是没有打断她的话。
    空气里的水元素那么浓，也只有普通人会辨别不出来这是法术现象而去牵强附会什么神迹。但是，现在显然不是什么适合把精力花在纠正别人世界观上的时候。
    “……麦尔斯大人过，只有淋着雨水进入要塞，从外面战败回来的战士们才可以得到赦免。但是，每次下过雨之后，要塞周围都会涌起混沌迷雾。这是神灵的考验……”
    从奥莉三句不离神明的话里提炼出自己想知道的内容，安妮心底一个咯噔，打断她的话：“每次下过雨之后，混沌迷雾就会爆发？你确定？”
    “是，一直是这样的，安妮大人。”奥莉紧了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用力点点头。
    紧急任务、巡逻队回到要塞、一场法术造成的大雨、混沌迷雾爆发……种种事情加在一起，虽然还缺一条线能把它们都串起来，但最后要塞需要面临的结果——混沌迷雾爆发——却是毋庸置疑！
    中央区密室里的火种难道没用了吗？
    混沌迷雾这种跟核辐射似的散到哪儿哪儿就死绝的东西……
    “安妮大人。”见安妮法师坐在主位里面容严肃的陷入沉默，奥莉试探着喊了她一声，“安妮大人？”
    安妮抬起眼皮：“有事？”
    “是，安妮大人。”奥莉微微低下头，“我、我的两个侄子是这次巡逻队里跟着大人们出城的士兵之一，我现在可以回去看看吗？”
    “巡逻队会在这场雨里回到要塞？”
    “是的。”
    “……去吧。”
    “谢谢大人！”
    看着奥莉像得到天大的恩赐一般匆匆行大礼，匆匆解下围裙离开，安妮拿起餐具继续她只吃了几口的早饭。
    时间紧迫，心下沉重，她大口大口吃得飞快。
    要塞外，那条黑线终于穿过沙漠来到城墙底。亚摩斯看着如黑线般的巡逻队在雨水里狼狈前行，深蓝色的眼底满是阴霾。
    瞭望台后方，两名卫兵在接到团长的命令后匆匆离开。安德烈捏着手里的羊皮纸，望着他们的背影，有些发愁的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向一直站在瞭望台边缘的亚摩斯身上。
    “棘鸟王国答应会在短期内派一支骑士队过来支援，军部那里有什么消息么？”
    “我在这里站了半天，你觉得呢？”亚摩斯觉得安德烈的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要是有人来找他，一直跟他待在一起的安德烈会不知道？
    被噎了一下，安德烈摸摸鼻子，眼底露出几分疑惑：“毕竟离他们上回来信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信上明确好会尽快调遣一部分物资过来。以军部的速度……”
    到这里，安德烈顿了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皱起眉，眉间的褶皱被挤得更深：“麦尔斯已经启动了要塞的防御准备，这是他总结的一些情况。”
    眼见黑线的最后一端也踩上属于要塞的地面，他收回目光，转身面向一身整齐铠甲的安德烈，从他手里抽过沾着些雨水的羊皮纸。
    “紧急防御准备已启动……
    中型净化法阵已开启……
    要塞民众略有骚动，已加强要塞内卫兵团巡逻力量……
    已加强库房区警戒力量……
    已安排好巡逻队进城仪式……”
    一目十行扫过羊皮纸上的内容，上面依然是麦尔斯风格的笼统实话。亚摩斯冷哼一声，把它重新塞回安德烈手里：“这种东西就不要给我看了。”
    “还有，军部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那群虚伪的蛀虫虽然不在乎烈沙防线，却十分在乎他们那点油腻的名声和金库，他们可怜的智商会让他们做出正确决定的。”
    “咳，我知道了。”安德烈抽抽嘴角，权当自己没听到亚摩斯对军部圆桌议会那几位大佬们的刻薄。
    虽然他被一些人捧为最有希望晋级圣骑士的大骑士之一，但他终究还只是一个大骑士，远没有亚摩斯这位大法师一样可以随心所欲的地位。
    “我先去要塞门口了。”他跟亚摩斯了一声，顺着一侧的扶梯向下离开瞭望台。
    填饱肚子，换好法袍，带上魔石和符石，安妮环视了一圈正厅，再一次想念起她暂时还属于半成品的法杖。
    做好一切出门准备，她反手把法袍的兜帽拉上头顶。几步走到门外关上门。
    空中雨云不见一丝薄弱，雨珠像断了线似的到安妮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上，把这些普通植物打的发焉。安妮有些心疼的扶正一株向日葵，拉拉兜帽边沿，步跑出院子。
    不出安妮的意料，虽然现在正下着大雨，但驻地里不止她一个法师冒雨出门……或者，因为这场雨而出门。
    法袍上的法阵把连绵不断的雨水挡在安妮身外，却挡不住它遮挡安妮的视线。透过雨幕，她能看到前面不远处走着一个同样身穿法袍的人影，却模模糊糊认不出那人的身份。
    安妮紧走几步赶上去，同对方打了个招呼。
    那人侧头看了看安妮，兜帽下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他沉默的朝安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
    “韦纳尔法师。”安妮紧急在脑海里翻找了半天，才想起这张脸对应的名字。这位法师几乎把“不要打扰我”这几个字刻在脸上的每丝表情里，但为了自己满心无人解答的疑惑，安妮抱歉的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瞥见对方点头，她松了口气：“韦纳尔法师，你也是去要塞前堡垒吗？”
    “嗯。”
    韦纳尔法师的回答在雨声的遮盖下并不清晰，但他点头的动作明确表达出了他的意思。
    注意到他似乎配合自己的脚步缓了些速度，安妮感激地笑了笑：“我第一次看到烈沙要塞里下雨。韦纳尔法师，你知道这场法术是哪位法师释放的吗？我听三个月前外出的那支巡逻队回来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释放法术下雨呢？”
    “……亚摩斯大人，消除迷雾残留。”不想解释那么多问题的韦纳尔垂下眼，想了会儿才向安妮法师给出答案。
    韦纳尔言简意赅的语句搅得安妮满头雾水。她一边走，一边在他的答案里组合联想：“你是指，这场雨是亚摩斯大人释放的法术？而大人释放这个法术的目的，是消除外出回来的巡逻队员们身上残留着的混沌迷雾？他们真的碰上混沌迷雾了！？”
    韦纳尔松了口气，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