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路向西

    尹固等人走到近前，拱手见礼，并没有挡路的意思。
    尹固道：“大兄不要误会，我不是来拦你的。”
    尹泽点点头，也不搭话，转身便走。
    “等等”，尹固急忙：“大兄，你真的要走吗？要不我去见见父亲，为你求情。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呢？”
    尹泽驻步，也不回头，冷冷地：“你的意思是，我是被赶出尹家的了？”
    尹固连忙摆手：“不，大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唉！大兄，你执意如此，我也没什么的，不过，你就这样离开吗？又要去哪里呢？”
    “你待如何？”
    “大兄，你孤身离家，要不带几个护卫？这是侯大，有化气大成的修为，要不你带着他，一路上也有个照应。”尹固指着身边的化气十二层的高手道。
    “不必了，多谢！”尹泽摆摆手，迈步就走。
    天色已晚，夕阳染红了云霞，秋风乍起，卷起路上的叶，好似翩翩的蝴蝶，尹泽回头看了一眼尹府的匾额，毅然地大步离去，身影萧瑟。
    日暮时分，洛邑城中，他不是暮归人，而是远行客。
    尹府位于尹府的成平街，此时行人渐少，偶尔有流浪汉走过，尹泽见之心中发酸，自此以后，他也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客了。
    怀着无限的感慨，尹泽转过街角，撞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桃红？你怎么在这里，你要去哪里？”
    眼前之人正是侍奉他数月的侍婢桃红，她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公子？终于等到你了。”桃红惊喜地叫道。
    尹泽看着她瘦削的形容，心头生起一丝怜惜之意，问道：“你这副打扮，是要去哪里？”
    桃红道：“公子去哪我就去哪。”
    “胡闹！我浪迹天涯，四处为家，岂能带你，你快回府去吧。”
    不料桃红眼睛一红，泫然欲泪，委屈地：“是夫人命我来的，夫人，外面不比家里，要我为你做饭、洗衣、铺床……”她数着手指，十分认真，
    尹泽道：“我不需要，你快回去。”
    “我已经被夫人赶出尹府了，夫人，要想我回去，除非公子带我回去。”
    尹泽踌躇不已，要带着她么？一路上确实很不方便。可是要送她回府吗？
    “算了，你先跟着我，我为你安排个去处。”犹豫了一会儿，尹泽决定暂时带着桃红，并顺手接过她背着的大包裹。包裹挺沉的，真是难为她一个丫头背了半天。
    桃红破涕为笑，跟在尹泽的身后，似乎尹泽答应带她，就完成了莫大的使命一般。
    丫头呵，你可知道，此去山遥路远，那不是旅途，而是流浪。
    尹泽苦笑一声，带着她往大周的守藏室走去，在离开之前，好歹得见见儋师这位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奇人。
    这一次儋师没有拒客，与尹泽见了一面。
    守藏室内的书籍整整齐齐的，就算是最隐蔽的地方也没有半点灰尘，燃起灯火的房间里，侍者们都已回家，只有儋师孤身一人。
    尹泽见过礼后道：“儋师，我就要走了，来看看你。”
    “走就走呗，不要想我会留你。”儋师依然很不正经，看得桃红目瞪口呆，这就是天下最有学问的儋师？
    他的话虽然不正经，却将尹泽的离愁驱散了许多，尹泽讥讽道：“老不修，当着姑娘这话也不怕丢脸。”
    “众人皆有馀，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
    “哈哈，终于承认自己是愚人啦，有进步啊。”尹泽打趣道。
    儋师白了他一眼道：“嗯，愚不可及。”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我的愚顽你比不上，智慧你也比不上，尹泽自然能够听懂，大为郁闷，这老官真是三句话不离损人啊。
    尹泽摆了摆手道：“老头，别整这些没用的了。你不是会算命么？给我算算，我接下来该去哪里？”
    儋师笑道：“好好”。
    他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摇头晃脑地：“往西可，往东亦可，往南可，往北亦可。”
    “你什么意思啊，这么不靠谱！”尹泽手指着他的脸鄙视地道。
    “哦，那又是谁，‘天下之大，还没我容身之处吗’？”
    这话让尹泽大窘，这是他离开尹府时的心中所想，但是从没出过口呀，没想到儋师连这都能算到，当下赖皮地：“谁的啊？反正不是我。”
    “不错，不错。”儋师抚掌大笑。
    “什么不错？”
    “脸皮见长。”
    “噗——”正在喝茶的桃红被两人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的妹妹桃红。”尹泽在失意之际，只有桃红倔强地要随他而去，心中感动，便不再将其视为婢女。
    “不不，我只是公子侍婢。”桃红脸颊通红，连连摇手，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哦，原来是桃红姑娘，这样吧，我就为你们的行程卜上一卦吧。”儋师难得的正经起来。
    “愿闻其详。”
    “你们一男一女，女为坤道，孕育生机，所以你们的行程就着到姑娘的身上。桃红是少女，于八卦为兑卦，文王八卦中兑卦在西方，你们就一路向西吧。”
    “呃……这是什么算法？我读书少，你莫要唬我。再，我没打算带桃红一起的，正要劳烦你为她安排个好归宿。”尹泽对儋师的算卦方法很是不满，并提出委托桃红的请求。
    儋师还没回话，桃红焦急地道：“公子，你不要我了吗？”
    尹泽解释道：“不是我不要你了，我是请儋师为你安排个好归宿。我前途难料，岂能让你一个丫头跟着受苦？”
    “不行的，我已在夫人面前发下毒誓，如果不能跟随你服侍你，就让我遭天打雷劈的。”丫头嘟着嘴。
    “这……”尹泽有些为难。
    儋师见两人较劲的样子，心头一乐，插嘴道：“算了，你就别为难人家姑娘了，你一个大家公子欺负一个丫头，害不害臊？”
    “老头，你瞎起啥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如今无家可归，带着她多不方便。”尹泽有些恼怒。
    “懒得理你。”儋师嘟哝一声，自顾自地看书简去了。
    尹泽也不理他，好言哄劝着桃红，可是仍他百般劝，丫头就是不同意离开尹泽，最后还哭了起来，尹泽不带她，她就只有去死，让尹泽大为头疼。
    “好吧，你别哭了，我带着你还不行嘛！”尹泽屈服了。
    “真的？我们拉勾。”桃红不相信。
    尹泽搓了搓手指，无奈地与她拉勾道：“我骗你是狗。”
    “好哟——”丫头兴奋地蹦跳起来，无比开心。
    “唉！”尹泽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很痛，转头看去，见儋师竟然捧着书简睡着了，心中不忿，便走过去拽他的胡须。
    儋师机警地用手指夹住尹泽的手腕，没有让他得逞。
    “想偷袭我？没门儿！”儋师轻蔑地一笑。
    尹泽抽回手掌，恨恨地：“老头，别睡了，起来忙，先帮我解毒，再为我指点行程。”
    “呵呵——家事处理完了？”
    “去你的家事，不要转移话题，也不要磨蹭，快给我解毒。”
    “你自己中的毒，凭啥要别人给你解？”
    这句话好有道理，尹泽竟无言以对，扶了扶发晕的额头。看来这老头是铁定不帮他解毒，要不然上次就不会拒他于门外了，再者，老头怎么都是他的恩人，也不好勉强，便问道：
    “那我接下来的行程呢？”
    “一路向西啊，我没给你吗？”儋师虚指一弹，“嘣”地一声给了尹泽一记脑瓜崩。
    “你……”尹泽摸着发疼的脑袋埋怨道：“好吧，你还有什么要的没有？”
    “什么？”
    “比如道法呀，神通呀，送我丹药啊，等等。”
    “想得美。”
    “这么器啊，那么桃红初次见你，你可不能没见面礼。”着，尹泽拉过桃红让她向儋师行礼。
    儋师叹了一口气：“真是个滑头，好吧，我就传丫头一篇炼气之术吧。”
    尹泽大喜，连忙和桃红谢过。
    儋师又道：“桃红，你既然要跟着尹泽，尹泽的名字中的泽为金行，与桃木相克，怕是不妥，我就为你改个名，叫紫云可好？”
    让天下最有学问的人赐名是别人求之不得的荣幸，丫头连忙道谢。
    尹泽却有些不服气，骂道：“老头，你是何居心！你这一改，紫五行为火，岂不是反让她克着我了？”
    “克着点好呀，要不我也为你改个名？你觉得尹喜这个名字咋样？”
    “喜你个头！”尹泽当即怼回。
    改名叫紫云的丫头看着两人互损，吃吃地笑着。
    明月照进窗棂，夜色已深，儋师秘传了紫云炼气之术，并赠给她一颗丹药，为其打下雄厚的基础，让尹泽嫉妒不已。
    次日一早，尹泽与紫云用过早点后，就拜别儋师，骑着儋师赠送的良驹离开了洛邑。
    临别时，儋师再次送了尹泽一句话，“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
    上善若水？
    尹泽看着滔滔不绝的洛水，长啸一声，惊起无数水鸟。
    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江湖，是什么样的江湖呢？
    是水的江湖吗？
    两匹骏马背着朝阳，顺着驰道绝尘而去，马鸣声响彻天空，留下几行浅浅的马蹄印。
    “公子，我们去哪里呢？”
    “一路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