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仗势

    宁绾站在蔷薇院的中央，面对冰冷的墙站着，面容冷淡，看不出喜怒，不仅是看不出喜怒，根本是看不出她是在出神还是在想事情。
    墙上是早已掉光了叶子，只剩干枯枝桠的蔷薇藤蔓。
    许是，不喜欢？
    联想到鸠尾山上被连根拔起，付之一炬的蔷薇藤蔓，白露好像明白了宁绾在想什么。
    “姐，奴婢这就将藤蔓收拾干净，保准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白露着，就要撩起袖子。
    声音低低，是怕扰乱宁绾的心绪。
    宁绾的心事，她是看不懂，猜不到的，她也不知道宁绾是不是在想蔷薇藤蔓，所以只能是试探。
    “不用麻烦了。”宁绾环顾萧索的院子一圈，目光在墙角那一株还未长大的梅树上，愣了片刻，又神色如常道，“不喜欢的，何止是蔷薇花。”
    前世，出嫁前一天，她惊觉自己身边没有一人作陪。
    是的，亲人于她，是妄想，朋友于她，也是妄想，就连父亲母亲给她留下来的几个人，陈嬷嬷、蒹葭和白露，也都不知不觉的从她的生命里剥离开去，不知去向。
    她看着布置得红红火火的院子，有些寂寞，有些心酸，双眼涩涩的，悲喜难，她有很多很多话，好像是憋了一辈子的话，她想倾诉，却找不到人。
    她就走到那株梅树前，喃喃自语许久。
    着着，宁婕来了。
    那一天的宁婕像是要吃人的老虎，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看上去十分恐怖。视线在她身上的每一刻，她都觉得自己在遭受凌迟。
    就在她以为她做错了什么事，宁婕会上前给她一巴掌的时候，宁婕只是看着她，又看看她面前的梅树，眼神愈发冷冽凶狠，却是莫名冷哼了一声，拂袖走了。
    当时她不懂宁婕瞬间的暴怒和瞬间的平静，现在懂了，宁婕的神色的变化，拂袖之前的那声冷哼，就是她的催命符。
    是懂了，可是她也没懂。
    宁婕，为什么突然就会对她动了杀心。
    在那之前，宁婕只是不喜欢她罢了，只是嫌弃她，不愿与她亲近往来罢了。
    为什么要动杀心？
    宁婕关心的事不多，衣食住行都有人操心，她关心的在意的，从来都只有一个李洹。
    要是对人动了杀心，那一定是因为李洹。
    是啊，宁婕喜欢的是李洹又不是李延，可她嫁的是李延又不是李洹。
    宁绾皱了皱眉头，她看着角里那株矮的梅树，问，
    “它是从哪儿来的？”
    “他？谁？”白露被问得一愣。
    随即发现宁绾问的是梅树，她想回答，但嘴巴张开又合拢了，摇了摇头。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株梅树？姐不，她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宁绾也茫然，要不是有前世的记性在，她也不会注意到墙角多了一株梅树。
    且，种了好几年了吧？
    应该是她不在京城的这四年里种下的吧。
    李洹种的？
    宁绾不会傻到任由自己做这么无聊的设想。
    李洹是什么身份，和她熟悉吗，认识她吗，为什么要跑来她的院子里种树？
    种树的，肯定另有其人。
    “找人将树挖出来，找了物事种着，暗地里去探探这树的来历。”宁绾道。
    话才完，陈嬷嬷和蒹葭就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陈嬷嬷先道，“姐，事情已经传出去了，大概明天就能传得沸沸扬扬了。”
    的事，正是宁绾和宁婕进出揽红倚翠的事。
    “姐，这件事传出去，那些人知道姐在国公府不得宠，一定会把所有难听话放到姐身上的。”白露。
    宁绾点头。
    她知道的，流言一出，首当其冲的就是她，可她要的，就是人人都骂她。
    最好人人都把她当做一个可以任意践踏的不受宠的宁国公府大姐，然后把这件事传到人尽皆知。
    最好，郑氏从中推波助澜，也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郑氏不是疼爱宁婕，将宁婕看作心肝宝贝吗？那就让郑氏尝一尝和自己心肝宝贝渐行渐远的滋味，让她知道被自己至亲仇恨的滋味。
    “你呢？”宁绾看着蒹葭，笑问，“沈老夫人知道是祖母故意让她下不来台，有没有气坏身子？”
    李氏是门户出来的，身份低微，越是低微就越是在意身份，平生最害怕的也是最痛恨的事就是别人瞧不起自己。
    加上在乡下待着的时候，因着自己儿子在京城做官，乡邻间对她也是阿谀奉承着，毕竟，寒门学子能出人头地的，跑来京城做官，哪怕是九品芝麻官，那也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
    李氏得意惯了，哪知刚来京城就被郑氏“摆了一道”，怎么可能不生气。
    听蒹葭起宁家大姐不是故意让她难堪，一切都是宁家老夫人授意的时候，李氏恨得直咬牙，当场就咒骂开了，要不是蒹葭提醒，恐怕直接跑去国公府大门口骂街了。
    蒹葭道，“沈老夫人很生气，上去马车都还在京城里的人仗势欺人，她还活了大半辈子，没受过这样子的窝囊气。”
    李氏要是想和郑氏过不去，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刚才亭子里发生的事出去。
    郑氏偏心，郑氏护短，郑氏不爱护安氏的血脉，这对郑氏而言，就是致命的打击。
    “宁家老夫人的贤名，撑不了多少日子了。”宁绾似笑非笑的。
    乡下的人性子更为直率，话做事也直截了当得多，李氏要，就不会一半留一半，留有余地，她也许还会添油加醋的，这样嘛，结果一定会让郑氏满意的。
    “沈家在京城中不突出。”陈嬷嬷了这么一句。
    沈家不突出，沈老夫人的地位就不如何，那沈老夫人出来的话，又有几个人听。
    宁绾看着手腕上的佛珠，笑道，“沈家不突出，可是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突出的人家。”
    外院来往为的是争权夺势，内宅来往为的是姻亲裙带，来来往往，你我笑，看似亲近，除开利益，有几人是真心想来往。
    世间少有雪中送炭，多得是井下石，郑氏这么耀眼尊贵，眼红的人比比皆是，她若要倒下，想推她一把的人，也不在少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