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已经三天没有出太阳了，雨淅淅沥沥, 窗棱子被打不停作响。
    程逸在收拾自己的背包。
    甘波看着敞开的大门, 好像在发呆。
    汪明在练字，写着写着, 停下了手中的笔。
    风从门口吹进来, 三人都看向门口, 只见端方提着一个大篮子走了进来，他没打伞，仅仅是带了一个斗笠, 裤脚和鞋子被雨水淋湿, 还不心了点泥。
    他有些吃力地拎着篮子, 甘波离得近，帮忙接了一下。
    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里面几盘菜用碗倒扣盖着, 一盘一盘地叠着, 放满了一整个篮子。
    “哪来的这么多菜？”甘波问。
    汪明也终于提起了点劲, 过来帮忙把菜盘拿出来。
    “赵奶奶听你们要走了，让我提过来的。”端方喘了口气, 视线到床边的程逸身上, “程哥, 吃晚饭了。”
    四人像往常一样坐在板凳上，端着自己的饭默默吃着，只听到细微的咀嚼声，却没有人话。
    摸摸底扒了几口饭, 汪明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做了一个月的饭，果然还是吃现成的最舒服。”
    “哪有一个月，你又夸大其词。”见他开口，甘波也接了话茬。
    汪明低着头吃了两口，又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端方，只见他一直低着头闷声不吭地吃着。
    他们三人明天就要走了，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他连饭都快要吃不下去了，可是端方这家伙却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汪明有点不是滋味。
    “喂，方狗蛋。”他喊道。
    端方抬起头，一双眼睛一如既往的直直地看着他，就像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傻傻的，愣愣的。
    汪明有点想笑，又不太笑得出来。
    “喂，你难道不觉得舍不得我吗？”他明天就要走了，难道端方不应该和他一样难过的吃不下饭吗？
    被他问的愣了一下，端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另外的两人，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默剧一样的表情和动作实在是不够传神，完全不是汪明心中所想的那种感人肺腑的分别场面。
    他有点生气，他已经有点儿将端方当成弟弟来看了，可是现在他这个大哥都要走了，端方这个弟却反应都没有。
    “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他愤愤不平道。
    甘波憋着笑，很想告诉汪明，虽然没有这么当弟弟的，但是一般当哥哥的也不是他这样无理取闹的。
    “行了，别闹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吃的晚饭了，开心点吧。”话一完，甘波就后悔了。
    刚才被汪明逗起来的轻松氛围一扫而空，又变得沉闷起来。他想些什么活跃一下气氛，可是连他自己的心情都不太好，更别提调节气氛了。
    吃过了饭，汪明主动去洗碗，甘波也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桌椅板凳，往常觉得干不完的累活，今天却好像一下就做完了，以前觉得走得慢吞吞的时间，今天好像一直在飞奔。
    汪明坐在床边，清理着箱子。当初他上山之前，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带了一箱子的帽子、衣服和鞋子，可等到上山了后，他却每次都是三套黑灰色的衣服轮着换，只因为不容易显脏。
    “早知道我应该带一点好玩的家伙的。”
    他想找点什么东西留下来，可是之前箱子里的零食全都被节目组给扣下了，剩下的衣服鞋子根本不是端方能穿得上的。
    他将衣服草草卷了卷，胡乱塞了进去，扭过头去看甘波。
    甘波也在收拾箱子，他没汪明那么自恋，带上那么多衣服，所以他的箱子要一点。
    “你这里有没有山上能用的？”汪明问他。
    “要是有，我不会早点拿出来吗？”甘波来的时候箱子里东西确实不少，但是那都是为了掩饰铆钉和扑克牌的，可是现在几乎每一样都被节目组搜走了，他箱子里比汪明的还要空。
    “唉，也不知道我们走了，那鬼要怎么过。”汪明叹了一口气。
    他以前不是这种多愁善感的人。去担心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只是相处了一个月不到的孩，换做一个月以前让他回答的话，他觉得会不可，可是现在他已经像一个老妈子一样开始担心着担心那了。
    “你想太多了。”甘波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前没有我们，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知道。”汪明皱着眉嘟囔了一声，“可他就这么丁点儿大，还没我肩膀高，还要照顾一个读学的妹妹，光是想想我都觉得难。”
    甘波也跟着叹了口气，他几乎是一个人被迫独立着长大的，可是他过的生活环境要比端方好的多，可就是这样，他也觉得长大的过程太难了。
    那端方呢？他要在这个贫穷的山村继续读书、干活，照顾妹妹、挣钱养家吗？
    “也不知道明天回去了，还会不会再来这里。”
    甘波看着这间老旧的屋子，没有干净的天花板，只有矮漆黑露着一根根木头房梁的屋顶。
    每一个夜晚他闭上眼之前，都会想一下这些木头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了，会不会等他一睡着了，半夜刮起了风，这间屋子就塌了。可是现在看着这些房梁，他好像一点都不害怕了，反倒有种奇异的归属感感。
    他自己的家，天花板非常的高，定期都有家政过来打扫，房间里光明敞亮，可却没有给过他那种感觉。
    “别担心了。”汪明倒在床板上，对着甘波道“我会过来的，咱们两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喊你一起过来。”
    他的非常笃定，可是甘波却没有应声。
    这段短暂的相处就像是人生的一场奇遇，让他看到了一个和从前完全不同的世界。没有人会因为他爸而高看他一眼，也没有人会因为他从前那些胡闹的过去而低看他一眼，他只是他自己，还有机会重来的自己。
    “明。”
    “嗯？”汪明哼了一声。
    “我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他不知道自己回去以后会不会变，他看过太多善变的人，也许他自己也是其中一个。
    “羡慕个什么呀。”汪明躺在床上，支着头看他，“以后回去了也不用怕，我照样罩着你。”
    “跟你混个头啊。”甘波也倒头躺下，“咱们都不是一个市的，你难道打算转学啊？”
    他嘲了一句，他和程逸以后还在一个学校，那还好一点，但是汪明和他们都不在一个城市，以后关系肯定也会淡了。
    但没想到的是，汪明居然点头了。
    “可以啊。”汪明侧着头看他，“不就是转个学嘛，我从到大也没少转学。”
    “对了，**，你们学校的校花好看不？她歧不歧视学渣？”
    甘波突然间就不担心了，反正不管自己变成怎么样，最后还有汪明垫底呢，他又有什么好担心呢。
    程逸也在收拾东西，和两外两人相比，他的行李显得简单的多，仅仅一个背包，里面装着换洗的衣服和两本书，几乎不怎么需要收拾，就可以背上启程。
    端方坐在他旁边低头练着字，像是没有看到他们在收拾东西一样，格外的认真。
    “别写了。”程逸突然打断了他。
    端方听话地放下笔，程逸看到他写完的字帖，上面的字迹皆是工工整整，笔韵有神，几乎每天都能看变化。
    从最初那些不能入眼的字迹，到现在有筋有骨的字体，这孩蜕变的太快。
    如果一开始他只是无聊，并未抱有期待，相处之后，他却发现端方好像给了他不少惊喜。相比于另外两个和他同龄的少年，端方这个孩和他的相处反倒要更多一些。
    “程哥，我写不好吗？”端方抬头看他。
    程逸却将字帖放到了一边，他摸了摸端方的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矮子好像长高了一点，脸上也圆了一点，这些都是他养出来的肉。
    “第一台自动砍柴机你可以卖给周叔，第二台借给赵土用，让他把柴禾分你一半就行了，手长好之前别到处乱跑。”
    到手，程逸就想到了端方当初手上的原因是为了救他，明明只是两周前的事情，却好像过了很久一样，想起来的时候居然还会有一点伤感。
    “明天……以后我走了，你也不准再吃米饼，会长不高。”
    他好像突然词穷了，他想别的，却发现后面没有话了。
    端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被程逸一揉，就变的乱糟糟，遮住了眼睛。
    他不停地点着头，却没有开口话，的脸被头发遮住热半，看不清表情。
    “怎么了？”程逸察觉到了不对。
    “程哥……”端方伸手将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拉下来。
    “你、你们还会回来吗？”他的声音很轻，比外面的雨声还要轻。
    程逸静了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将端方的头发理顺，看着他的眼睛，拿过一张字帖，翻到反面写下了一行字。
    “这是我的地址，你把它背下来。我回去之后可能会忙，你有什么想看的书，就给我写信，我给你寄。”他承诺着。
    本来程逸是想将手机留下的，可是却担心端方不会收。
    “我记住了。”
    漆黑的夜里，有人希望天迟一点亮，有人希望第二天不要到来，还有人悄悄挨着同床的另一人着悄悄话。
    “程哥，我会想你们的。”的声音微不可闻，被掩在雨声里，“你不要做坏事，以后要多笑笑，还有……”
    “吵死了，矮子。”
    絮絮叨叨的声音被扯高的被子盖住了，再也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听着耳边起床的声响，端方一直闭着眼，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
    他听到汪明的喊了他一声，却被甘波制止了。
    “别喊他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吧，我也不想当面告别离开。”
    端方紧闭着眼，听着屋里的声响渐渐变，他知道他们收拾好了。
    他听到他们慢慢走出去的声音，动作很轻，像是怕吵醒了他。他们走到了他的床边，有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有人给他掖了下被子，还有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该走了。”有人道。
    然后屋里的声音就消失了。
    端方躲在被子里，睁开了眼睛。
    圆问他为什么要装睡，为什么刚才不起来，为什么要赖床。
    “我怕舍不得。”
    掀开被子，屋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看了看手上这个漂亮的新手表，突然觉得眼睛有点涩。
    ‘圆，我好像有点舍不得。’他在这个世界最早认识的三个朋友，他们一起生活，一起上课，却在今天突然告别了。
    端方呆呆地看着对面的那张床，突然间懂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  平静地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