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我从海上来（十五）

    石钰到底没能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扛不住了。
    房间门一打开，就见到石爹像条狗一般耷拉着脑袋坐在她的门口。
    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她喊了一声：“钰娘！”
    之前在悬崖边，想溪救他那时的嬉皮笑脸，就像从来没有在这张脸上出现过。
    这么大年纪的人，装起可怜，让人想笑又笑不出来。
    就像一个顽童，迷了路，终于找到家长，想要亲近又怕被家长责罚。
    石钰老脸一红，甩手就要将门再次关上。
    石爹连忙抵住门：“别！别关！这饿了一天，千万别把你的身子饿坏了！你先和溪溪一起吃饭，要是不想见我，我去别处，等你不那么生气了，我再过来好不好？”
    石爹哄起石钰来，也不算那么不开窍。
    在石钰进一步动作之前，溪不管不顾扑到石钰身边，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拽出来。
    “娘，我好饿呀！你不出来，我都没有饭吃。”
    石钰到底心疼溪，嘴上却：“那你从早上饿到了现在？”
    溪嘿嘿了两声，：“我是心疼娘啊，可别把我漂亮美丽的娘给饿丑了。”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
    石钰已经出了房门，也不好再回去，于是顺着溪的拐带走。
    母女俩挽着胳膊在前面，石爹脚步紧紧地跟在石钰身后。
    那个虚无缥缈的追求永远可望不可及，但血脉之间的温情却实实在在。
    真的是需要失去，才能知道拥有过的珍贵。
    走到厨房，并没有几步路。暴雨停歇之后，很多人陆陆续续离开，但仍然有一些无处可去的人。
    姬然带着一部分人去了别处安置，还有一些哪里都不愿意去的，仍然跟着溪和石钰住着。
    住在一起的人都还自觉，身体健壮的男人自发组织出去找食物，健康的女人帮着收拾做饭照顾老弱病残。
    石钰和溪的家底都被溪填出去了，因而一直跟着大家一起吃喝。
    溪将石钰带到饭桌边坐下，再转身去灶上端她们的那一份。
    石钰知道那人一直黏着，不愿意理他，于是扭着头专心地看着溪的背影。
    刚才为了哄石钰出门，石爹可以先走开，让石钰想清楚再回来。
    但这会儿，不知有意无意，两人都没提起这件事情。
    石爹想叫钰娘，又怕惹她生气，只能不错眼地盯着她的半边脸看。
    溪低低地念了一声：“真傻！”
    也懒得磨蹭了，迅速端了饭菜，又去拿了三双碗筷。
    等她回来，那两人都明显有松了一口气。
    石钰悄悄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等溪摆好饭菜就吃，真的一句话都不打算。
    石爹是吃一口饭，看一眼石钰，间或瞄几眼溪，连菜都不怎么夹，连喝了两大碗稷米熬成的粥。
    因为长时间的天灾，正常的粮食都没有了，这些稷米还是打猎时，从一处废弃的动物巢穴中发现的。
    稷米被水泡久了，吃起来其实有一点点霉味，却也不是能够挑剔的时候。
    实际上，菜的种类也并不多，主要是一些深埋在地里的块茎，耐得住干旱又扛过了洪涝。
    留下来的不会口感很好，煮熟之后，仅能果腹而已。
    经历过苦难，大家对食物都格外珍惜。
    石爹将碟子里最后两个块茎，让给石钰和溪。
    他喝光最后一口粥，有些幸福的感觉，又有些意犹未尽。
    石钰一言不发吃饱喝足，见溪想要将块茎让给石爹，终是开了口：“你这正在长身体，乖乖吃你的！”
    石爹在一旁接话：“是的！你多吃些！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我都习惯了。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好的了。”
    石钰白了石爹一眼：“活该！”
    石爹笑嘻嘻地凑上前去：“娘子，不要生气了！我已经得了教训，再舍不得你们！”
    “你得不得教训关我们娘俩什么事？滚远一点！”
    溪将嘴里最后一口咽下，端着碗赶紧离了战场。
    石钰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石爹放得下身段，和好只是早晚。
    至于之后能不能一直保持下去，端看石爹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
    溪将碗洗了，带着白雪公主出去溜弯。
    因为仍然在夏天，所以天黑得比较晚，外面还有一些忙忙碌碌的人。
    她也不太闲得下来，看见在搭房子，就过去帮忙。
    姬然离开好多天还没回来，因为天灾，要忙的事情太多，两人相互都顾不上。
    溪知道他要妥善安顿灾民，大概需要去找他伯父。
    他活了那么多世界，眼界和观念已经完全和原来不同。
    他的伯父和侄子，将华夏民族带着走向欣欣向荣。
    与姬然而言，这个世界并没有给他太多遗憾，因而再来一次，他也没打算干涉什么。
    他早有机会再来这个世界，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所以从没主动想过回来。
    这个世界，是所有世界的发源地，也是不能轻易去改变的原因之一。
    这一次既然来了，该见的人和该做的告别，当然也一并顺便完成。
    等他回到阴山，灾后的混乱已经过去。
    因为老天爷大概比较内疚，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风调雨顺，动植物也都恢复很快。民众只要手中有粮，其余的都不是问题。
    他们租赁的院子主人早早避难去了，灾后一直没见回来。所以石钰他们打算暂时先住在阴山上。
    而阴山上原本稀稀的几个院子，此时附近多了大大十几栋竹木房屋，形成了一片不规模的村庄。
    村里的人大多都是被姬然和溪救过的，这时候看见姬然回来，都很高兴地和他打过招呼，更有热情地人们，带着他往山上石钰家开垦的药田走去。
    石爹虽然还没完全拿下石钰，但石钰对他的存在已经没有那么排斥。
    石钰没搭理他，可衣食都理所当然地管了起来。
    石爹当然更加喜滋滋地跟在石钰身后，端茶倒水，揉肩捶背，一时间倒是把他的冷门爱好抛在了一旁。
    石钰也不能整天无所事事，在与石爹重逢之前，就常入山中采药，于是整了一块药田，将一些挖来的草药种起来。
    石爹作为一个好学勤钻研的道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如果他不是一味地去钻研冷门，怠慢妻儿，他们一家三口早该和和美美。
    在识别药草上，俩人都很有天分，也算是个共同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