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协议就是拿来撕毁的

    站在低矮的柴扉前，宋大治脸上同样漾起微笑，仿佛春风一般温煦，目光在了站在檐廊上的顾召脸上。
    停顿片刻，宋大治推开了低矮的柴扉。
    顾召的视线下移，在了他腰间，那里，系着一柄长剑，青黑色的鱼皮磨砂而成的剑鞘，剑身长三尺，剑柄三寸有余，剑锷上系着一根红绳，红绳的末端拴着一枚青蚨钱。
    这时候，宋大治的左手一直扶着剑身，长剑随着缓缓而来的脚步微微摇晃，有着特殊的节奏感。
    顾召的目光缓缓往上，和宋大治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那一刻，笑容在他脸上消散，表情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宋大治仍然笑着，轻声道。
    “这几日大伙儿都在忙，顾不得问你，那卷内功心法可有修炼，三千紫星河这门心法乃是我大师兄亲传，宋某虽然不曾修炼，却颇有几分心得，顾公子若是在修炼中遇到了什么问题，可一一来！”
    话间，宋大治并未停下脚步，依旧不疾不徐地向顾召行来，虽看上去并没有咄咄逼人，却也在挤压着顾召的空间。
    杀气！
    是的，顾召在对方身上感应到了杀气！
    其实，宋大治将这杀气抑制得非常好，全身上下不见一丝一毫的杀气腾腾，一点也不曾暴露出来，然而，因为顾召有着奇特的情绪感应，哪怕宋大治掩饰得再好，一旦入眼中，就像夜里全身挂着火把一般显眼。
    顾召往左侧平移了两步，站在了廊柱旁，他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向自己走来的宋大治，左手非常自然地向廊柱上一探，抓住了挂在廊柱上的一把连鞘横刀的刀柄。
    呛啷！
    随着一声轻响，横刀脱鞘而出，一道雪白的亮光在檐廊上流过，刀柄非常自然地在了顾召的右手中，低垂在身侧。
    同一时间，宋大治站定身形，前进的脚步戛然而止。
    笑容在他脸上突地消散，他的目光变得阴沉。
    “顾少爷，你这是何意？”
    顾召的眉头微微上挑，嘴角同时上翘，露出一丝微笑。
    “三师叔，事已至此，何必再做戏？”
    宋大治的下巴微微扬起，脸上的阴沉的表情忽然消散，他哈哈笑了起来，彻底撕毁了伪装。
    “顾家子，了不起啊！”
    笑声缓缓下，宋大治缓缓拔出三尺长剑，将剑鞘丢下，长剑徐徐上扬，剑尖笔直地对准了顾召，仿佛一泓秋水。
    “既然知道宋某来意，为何不大呼叫，唤你那些手下前来救命，莫非，你以为能凭借手上的三脚猫功夫，在宋某手上逃得了性命？”
    顾召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阁下，我有一事未明，可以的话，能否为我释疑？”
    宋大治的目光稍稍有些狐疑，这时候的顾召脸上不见半点惊惶，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出乎了他的意料，无论怎么看，顾召也不该是这反应才对，若是有着依仗，事先知道自己的来意，此时，也该是有武夫或者甲士从院子两侧扑出来才是，莫非，他真的打着凭借个人战力和自家厮杀的打算？
    不可能！
    根本就没有一点可能性！
    这顾召若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不可能一点端倪都不漏，逻辑上完全不通，要知道，他可是花费了三千两白银来购买三千紫星河的内功心法，若是做戏之用，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何况，就算是演戏总要达成某种目的才是！
    欺瞒自己？
    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
    假扮肥猪，引来群狼窥视，这没道理啊！
    有着犹疑，宋大治也就没有立刻动手，针对顾召的问话，他压低了声音，沉声道。
    “顾少爷，你有何疑问？”
    顾召将横刀横在了腰间，左手手指在刀面上轻轻抚摸，缓缓道。
    “我若是死于非命，对尔等可有什么好处？”
    顾召抬起头，视线从刀锋上挪开，在宋大治身上。
    “要知道，我一旦身死，所有产业都会归于顾氏家族，这是当然之义，尔等天河道场身为外人，一分一毫也别想分到手，所以，倒不如继续和顾某合作，如此，所获也要多上许多……”
    顾召微蹙眉头，继续道。
    “和别人合作是合作，和我合作亦是合作，和别人相比，我的力量更为孱弱，乃是上佳的合作对象，为何舍弃顾某选择他人？何况，天河道场和顾某签下了协议，江湖中人，若是没有了信诺，事情一旦传扬开去，日后，天河道场可有名声可言？”
    话音下，顾召摇摇头。
    “尔等如此作为，殊为不智啊！”
    宋大治嘿嘿干笑了两声。
    “顾少爷，选择和你合作，的确，所得甚多……但是，这样做付出的代价也会多上许多，毕竟，顾少爷的麻烦事那么多，暗地里窥伺顾家的势力也有不少，和顾少爷拴在一起，有些家伙或许会看在天河道场那块招牌的面子上选择放弃，有些势力却未见得会这样做……”
    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宋大治继续道。
    “和你合作，我们天河道场也就变成了一把伞，一把给你挡风遮雨的伞，风雨若是稍大一些，这伞不定便会破损，如此，哪怕所得再多，恐怕也是得不偿失啊！”
    随后，他笑了起来。
    “相反，若是和其他人合作，反手将顾少爷卖给他人，所得也许比不上和顾少爷你合作，却也不见得会是什么数目啊！付出的代价，所冒的风险都要上许多，何乐而不为呢？”
    宋大治耸了耸肩膀，表情稍微有些轻佻。
    “这段时间，我们便在和某些人交涉谈判，之前，双方的条件相差太大，一直不曾谈不拢，后来，我们给对方一个最后通牒，若是不同意我们道场的条件，道场就转而和顾少爷你合作，如此，我们提出的条件对方也就全然同意了，这也就是我现在来此的目的，顾少爷，你死期将至，可有遗言要讲？”
    到这里，宋大治又笑了笑。
    “我想，你可能有话要对苏家丫头，嗯，你放心，苏家丫头乃是美人胚子，且修炼有内家功法，若是摆上黑市发卖，也是价值不菲，看在这份上，你有什么遗言想给她，我也就发发好心，帮你转达！”
    “你的意思是？你吃定了我？”
    顾召眯着眼睛，目漏寒光。
    “莫非不是？”
    宋大治正色道。
    “顾少爷，你若是有什么埋伏，便唤出来，别看你身边有着数十个护院，这些家伙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我一人足以扫平，顺便让你看看一个内家高手和外门武者的不同！”
    罢，宋大治挪步上前。
    “是吗？”
    顾召脸上漾起神秘的微笑，身躯微微摇晃，跳下了檐廊。
    他并未呼唤救兵来援，也没有返身逃跑，而是迎着宋大治而来，看样子，这是选择了和宋大治面对面厮杀。
    “好胆！”
    宋大治嘴角微微抽搐，露出一丝冷笑。
    对方的选择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也仅此而已，他才不相信区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能有什么本事？
    十五六岁的内家高手的确有，有的甚至打通了大周天。
    大师兄龚学生在二十多年前曾经遇到过一个少年，年仅十二三岁，那时候，龚学生正好壮年，打通了任督二脉，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也就稍微张狂了一些，在道左相逢的时候不心惹到了那少年，被对方一指点中左胸，昏厥了过去，若非龚学生的心脏生在右边，那一次多半性命不保。
    后来，才知道那一位乃是琅琊王家的弟子。
    报仇之类的念头自然是不会有，伤稍微好一些，龚学生也就改头换面，隐姓埋名逃离了北方，之后，再也不敢踏足大江以北。
    然而，那是豪族世家，方有十来岁便打通大周天的子弟，并非常态。
    在宋大治看来，顾召不过是一个乡下土鳖，无知者无畏罢了，居然敢和自家面对面厮杀，该他有勇气呢？还是傻？
    “哼！”
    冷哼一声，鼻间喷出两股白雾。
    真气在任督二脉中流转，以头衔尾，循环往复，丹田气海中，仿佛有白雾升腾，弥漫如海。
    长剑如闪电，向着顾召的胸前直刺而去。
    宋大治修炼的内家功法名为凤点头，走的是火性一脉，至阳至刚，就在他吐气发声之时，一道红光在长剑上突现，那柄长剑就好像刚从高温火炉之中才拔出来一般。
    那一刻，院子周遭，气温陡然升腾，空气也仿佛燃烧了起来，隐隐有着焦臭之味。
    这便是内家功夫可怕之处。
    这时候，哪怕是有着横练功夫，也抵不住这高温侵袭，剑锋尚未触及自己，对手便已经晕厥在地。
    顾召却不曾如此。
    只见他双眼中有紫色星河旋转，全身上下，就像披着一层紫色的光膜，这光膜虽然是一闪即逝，宋大治却没有觉得自己眼花。
    三千紫星河！
    这是三千紫星河！
    和龚学生相处已有十多年，他的这门独家功夫施展出来是什么样子，宋大治非常清楚，绝不会看错！
    怎么会？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