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符箓很轻，即便是顾召那般敏锐的感觉，捏在手中，也有着空空如也的感觉。
    轻如鸿毛！
    这符箓甚至比鸿毛还要轻，就像是从手指尖掠过的风。
    如果不注视着它，如果不用神念去查探，那么，你就会觉得手指什么都没握着。
    只需念头一转，注入些许灵力，便能激活这道符箓，接下来，顾召便能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师傅顾道人的交代。
    当然，顾召不会这般莽撞。
    哪怕这玩意是师傅顾道人交给自己的，哪怕他知道顾道人视自己为子，怎么也不会害自己，他还是不会贸然行事，须得探察一番。
    眉心天宫，念头一转。
    破妄证真决运行，破妄眼在更高层次的界面打开，真实世界映入眼帘。
    金色符箓出现在破妄眼之前，顾召只瞧见一了一缕金色的云烟，云烟在手指尖缭绕，就像是清晨映着阳光的一缕缭绕在枝头的烟雾。
    云烟不管如何缭绕飘摇，却始终凝聚在一起，不曾分散开来。
    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云烟由一枚枚非常细微的金色符文组成，那些金色符文极其细，肉眼不可见，若非顾召用破妄眼来仔细看着，也是不易发现。
    可以这样，这些金色符文就像细胞一般细，须得利用非常高倍功率的显微镜才能瞧见。
    破妄眼运转神念之法层次极高，这才发现了符箓的本体，怪不得，金色符箓放在手指间，就像是没有丝毫重量一般，如此细微，自然没有什么质量。
    顾召将神念运转到了极致，想要辩清楚这些符文的样子，然而，这些符文自成体系，就算是看清了，他却是一个字也不认识，应该是来自上界道门的物品。
    激发还是不激发？
    这里究竟是哪里？
    顾召心存疑虑，决断终究还是难下，他抬起头，利用破妄眼观察外界，环顾四周。
    花海还是那片花海！
    然而，却还是有着些许的不同。
    那些花瓣散发的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些，不再是金灿灿的光芒，虽然依旧是黄色，色泽却有些晦涩，偏向于暗红，而非金黄，给人的感觉也大为不同。
    最初，这花海给人的是一种愉悦。
    此时，感受最多的却是一种沉郁。
    要想看清楚这花海世界背后的真相，顾召的破妄证真决尚是初级阶段，修为不够，他也就无法透过现象看穿本质，毕竟，有些大能制造出来的幻境并非一两层，而是许多层，须得一一看穿。
    怎么办？
    既然看不穿，又不能就这样待在花海世界无所事事，终归要有所行动。
    顾召深吸一口气。
    识海内，元神盘膝而坐，念诵着逍遥游经文，神念沿着因果线遁入虚空，元神和石碑之间的联系变得极其紧密，只需吐出最后一个音节，元神便能瞬间遁回石碑世界。
    找到退路之后，顾召便不再犹疑，神念如丝，将一缕灵力注入金色符箓之中。
    云烟升起，弥漫开来。
    破妄眼中，那些金色的符文瞬间变大，然后，像烟雾一般将顾召紧紧包围，弥漫在他周遭，组成了一个金色的光圈。不仅如此，那些金色符文还通过毛孔渗透入顾召身体之内，所过之处，无论是真气还是灵力，皆摧枯拉朽地消散。
    一时间，顾召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不过，识海内，却不曾被那金色符文侵入，那金色符文貌似只针对物质界的身体，并不涉及元神念头。
    故而，顾召也就没有激活逍遥游心法。
    他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就这时候，破妄眼中，世界又有了变化。
    花田内，无数金色花瓣升腾而起，漂浮在千尺高空，飞舞着、交错着、盘旋着……
    随后，顾召听到了一声叹息。
    叹息声悠长清雅，散发着淡淡的忧伤，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的忧伤全都凝聚在这一声叹息之中，叹息声沾染在顾召的念头上，瞬间便渗透入识海之中。
    那一刻，顾召悲伤如雨。
    元神就像是被悲伤的海洋淹没，一时间，这袭扰超过了修罗界感受到的杀戮意志，顾召无从抗拒，饶是他心如铁石，这会儿，铁石也变成了绕指柔。
    逍遥游的经文已经念到了最后，只差一个音节，然而，这个音节元神却无法吐出来。
    悲伤如海，只想归去！
    归去！
    归去！
    归去无边的混沌之海，归去无尽的光阴之河，所有的三世记忆，全都是累赘，不如抛去！
    寂灭吧！
    一个声音如是。
    然而，顾召的元神却不曾寂灭。
    在最关键的时刻，一根新的因果线在识海中生成。
    那是一根金灿灿的因果线。
    先前的那些因果线在虚空中忽隐忽现，皆是通过石碑世界中转。
    这根因果线则不同，它直接从虚空中探了过来，缭绕在顾召的元神之上，顾召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套马杆的汉子套住的一匹野马。
    一股霸道中却夹杂阴郁的意志通过因果线传递过来，就像堤坝一般挡住了悲伤之海。
    在那悲伤之海面前，这堤坝或许有些脆弱，却给了顾召缓冲的时间。
    这时候，他有着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便是舍弃身体，元神遁入石碑世界，通过石碑来摆脱那霸道阴郁的意志，以及将悲伤冲刷殆尽。如此，付出的代价便是少年顾这具身体。
    第二个选择便是沿着新生成的因果线而去，前往未知之地，如此，能够保住少年顾的身体。弊病便是，他不知道那地方的具体情况，有可能才出虎穴又进狼窝。
    顾召没有丝毫犹豫。
    他选择了第二条路。
    有时候，有些险必须要冒，何况，这股霸道而阴郁的意志上有着他熟悉的气息。在巴山一战，他曾经在自爆的风君子分神那里感受过这气息。
    虽然变化很大，终究还是熟悉的味道。
    这应该是金色符箓激发之后，被困在烂柯界的风君子也就获得了坐标，故而出手相助，这因果线多半便通往了烂柯界，通往了风君子被困之地。
    正因为有这样的判断，顾召选择了第二条路。
    之后，一阵天旋地转。
    顾召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一个漆黑无比的通道中滑行，就像是在游乐场内的鬼怪乐园游玩一般，那黑暗并非普通的黑暗，而是像硫酸一样有着强大的腐蚀性。
    黑暗紧紧地贴着顾召的身体，想要渗透进来。
    顾召心里非常清楚，一旦被黑暗沾身，自己便会成为黑暗的一员，就像是被水鬼拉的替身一般。当然，水鬼拉了替身之后能够去转世投胎，被这黑暗抓住却不成，只能在永恒的黑暗中飘荡，最终失去自我意志，沉眠于黑暗之中。
    这时候，保护着顾召的正是身上笼罩着的金色光膜。
    然而，这金光终究还是抵不住黑暗的侵蚀，光圈的范围正一点点缩，光膜正一点点变薄，一旦消失，那顾召也就凶多吉少。
    所以，顾召的元神保持着镇静，只要感觉不对，他便会舍弃这身体，元神遁入石碑世界。
    不过，他并未走到这最后一步。
    就在金色光圈即将被黑暗消磨殆尽之际，因果线断了，顾召只觉身体一沉，便从虚空中钻了出来，向着一团的火苗坠去。
    最后，身形坠入火苗之中。
    温暖的火焰包围着他，一时间，顾召有些发懵，此时，他依旧被金光包围着，不曾被火焰灼伤。不过，因为那金光的存在，他还是无法动用真气和灵力。
    就在这时，顾召视线中，一根巨大的山峰向着火焰倾倒下来，入了火海，顾召无处可躲。
    之后，那座山峰的峰巅挂上了顾召，然后，轻轻一弹，顾召便飞了起来，飞过火海，在虚空中飞行。
    虚空在他眼前变幻着，由极其庞大变得极其的狭，仔细一看，不过是一间细的石室。之所以有这般变化，不过是自己的身体由极变回正常罢了。
    回头一望。
    那燃烧的火海不过是一盏的油灯。
    那巨大的山峰不过是一根白皙的指。
    自己乃是从油灯的灯芯中被挑了出来，出来之后，便恢复了本体。
    那根指的主人一袭白衣，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温润如玉，正向顾召笑着，笑容极其的温暖，见到这笑容，仍然盘旋在识海中的那些悲伤瞬间便消散。
    这少年正是阳神真人风君子。
    “师祖……”
    顾召瞧着风君子，忙躬身行礼。
    风君子不发一言，依旧笑着，他向顾召摆了摆手，然后，突然向前一跃。
    顾召瞧得分明，跃在空中的风君子身形瞬间变，之后，便跃进了那盏油灯燃烧的火苗之中。待得他进入火苗之中，消失之后，那油灯的火苗也就咻的一下熄灭。
    一缕青烟在室内飘荡而起。
    怎么了？
    顾召心中一惊。
    随后，他想起了在地球上看的一本，笑傲江湖，令狐冲随着向问天前往杭州什么庄去拯救大魔头任我行。
    自己岂不是那个将任我行换出去的傻瓜？
    念头一转，顾召微微一笑。
    谛听心法运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无尽的黑暗之中，一具庞大无匹的巨兽在黑暗中滑行，向着不知名的地方飞行。
    自己呢？
    自己不过是在那巨兽的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