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三章 风花雪月（2）

    （一）
    跟着高雄从纽约回来之后，因为怀孕了不能老用电脑，我和风花雪月接触的时间也就大为减少了。
    偶然上网遇到，聊上几句，我也总是心里觉得很惭愧。
    风花雪月却在一直安慰我，没有关系的。他知道我已经怀孕之后，心里就明白了那天我为何失约的原因。
    他对我了恭喜，给我种种鼓励，一个女人若不经历妊娠、生子和养育婴儿，就不会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
    他，生下婴儿后，你会瞬间明白的，人生所吃的一切苦，全都是值得的。
    我：你又不是女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很严肃地：我妈妈是女人。她一生也很不顺利，到现在，连个正式的婚姻也都还没有。但她从未后悔生下我们兄弟。我看到过弟弟出生时，妈妈脸上的笑容。所以，虽然我不是女人，但是，我对此非常明白。
    风花雪月对我，他现在也准备开始新的生活了。他准备忘记过去的女朋友，重新加入社交生活。从此，他也不会再花那么多时间在网上聊天了。
    他：“世界上能与你谈得投机的人很少。你不上网了，我也就不相信还能再遇到第二个人。我也不上网了，免得自己感到失望。”
    就这样，我们的联系越来越少了。
    我怀孕7个半月的时候，看到风花雪月出了一本畅销书。
    我买回来从头到尾认真读了一遍。
    书的开头第一句话就是：第一次写这个故事时，我正在做梦。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这本书，就是当初他写在月宫的梦境留言板上的那个故事。
    他如何铭心刻骨地爱过生命里的第一个女孩，但她最后却抛弃他，和另外一个人远走他乡，带走他曾经的青春和对生活的幻想。
    在这本书的结尾，他也写到了我。
    他写到自己和弟弟站在草坪上，手里抓着洒水的水喉，默默地看着我租来的车，缓慢地驶过他家门前的草坪，越过他和弟弟的身影，继续向前开去。
    他写道：Jackie在我旁边问：哥哥，是那个女人的车吗？她为什么不停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人生充满难料的意外，而每个人，也有她选择的自由。”
    读到这里，我忍不住热泪盈眶。这本书是他为女朋友写的，也是为我。
    他希望用这种方式，让我看到他的理解。
    我耳边回想起当时给他打电话时，他温和的声音。
    他在电话里：“不用解释，不用告诉我原因。我都明白。如果你想见面，我们还可以另选时间。”
    他：“有些人，不需要见面，也可以继续做朋友。”
    （二）
    ANN上幼儿园的那一年，我又一次商务旅行来到了巴黎。这次，高雄没有同行，逸晨也没有。
    入住酒店的第一夜，我在电脑上处理事情，因为误操作，打开了Gtalk的界面。这是我和风花雪月当年长时间聊天所用的软件。
    我看到风花雪月的头像在闪烁。
    我迟疑了一会儿：我们至少有700多天没有聊天了。
    我点开他的头像，看到了他的一句留言：我一个人在巴黎，真希望你也在。
    我忍不住看了看留言发出的时间。
    然后我大吃一惊，留言是5分钟前发出的！竟然是5分钟前！
    我坐在那里想：这岂不是天意吗？天意如此，我们还是应该见上一面。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在键盘上输入了一行字：我也一个人在巴黎，我在丽兹酒店，你在哪里？
    （三）
    我们约在一个街角的公交站见面。
    我穿着风衣独自一人站在公交站上，看着街灯下对面的垃圾箱，还有马路上裂开的纹路。
    一辆又一辆公共汽车进站，然后又开出去。
    司机面带微笑用法语和我打招呼：“女士，您不上来吗？”
    我用英语回答：“不了，谢谢，我在等人。”
    司机微笑着：“喔，等约会的人吧，祝你们好运！”
    在一辆公共汽车驶出站台之后，我看到街道对面出现了一个穿风衣的男人。
    风花雪月！我看到他穿过街道，径直向我走来。
    他走到我面前，：“心心，你来早了。”
    我没有给过他我的照片。
    我：“怎么能一眼认出我的？”
    他：“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女人，还会这么晚了，一个人傻傻地站在公交车站上，既不离开，也不上车。”
    他向我伸出手，：“我是风花雪月，我们握个手吧。”
    我握住了他的手。
    他：“你早来了起码40分钟。我过我住的地方离开这里很远，让你不要来这么早的。”
    我：“不。是我迟到了，真是很抱歉，我迟到了差不多整整4年。”
    （四）
    我们坐在一家川菜馆里吃宵夜。
    这是之前和高雄他们来的时候，高雄带我来过的一家中餐馆，环境很清雅，但是价格颇不便宜，一份白菜，就要人民币220元。
    风花雪月他来请客，因为是他先邀约我的。
    我还是我来请客吧，算是我过去失约的一个道歉。
    风花雪月，这里的菜品非常讲究，就这个白菜的做法，就工序复杂，所以有着别家白菜绝对没有的滋味。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也品尝出了白菜菜汁那种特有的磁力味道。
    他的法很快从侍者的解里得到了证实。
    他真是一个观察入微、心细如发的男人，这是当作家的天生特质。
    我很喜欢他的这一点。
    他：“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怎么样，后悔来见了我吗？”
    我：“不后悔。这是上天注定的。和你坐在一起吃饭，我感觉非常好，就像当初在网上和你话一样。”
    我：“那一年在布法罗，不知道为何我会迟疑，会决定不下车与你相见。”
    他：“男人和女人一样，有时候，越是接近让自己感到温暖的东西，越是迟疑不决，不敢靠近。因为，生怕那是幻觉，唯恐幻觉破灭。这么美好的幻觉。”
    他得很对。
    我：“站在你身边的那个帅哥，是Jackie吗？你们长得好像。他个子真高啊。”
    风花雪月：“他比我早来美国，牛奶喝得比我多，很快个头就超过我了。他现在看上去更像一个美国人，鼻梁都比在国内时要长高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风花雪月：“以后再和我见面，还会有障碍吗？”
    我用力摇头，我用法语：“不会。不会了。”
    风花雪月：“这是我四年来听过的、最美好的一句话。”
    他：“还记得我当年对你过的吗？这一刻，我也像一个新生婴儿的母亲一样，深觉人生所吃的一切苦，全都是值得的。”
    我放下勺子。
    我捂住了眼睛。
    我清晰无误地觉察到自己的内心。
    我无法控制地被他的温暖所吸引。
    而且我知道其中的原因。
    在这一点上，他实在是非常像你。是你去世之后，我所遇到的最像你的人。唯一在这一点上，非常非常像你的人。
    风花雪月在对面：“对不起。我不善言辞。我让你觉得伤心了吗？”
    我放下了捂住眼睛的手。看到他递过来的餐巾纸。
    我低头接过餐巾纸，：“没有。你得很对。所有的受苦，都会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