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三章 万花筒

    （一）
    雨夜。出差中。独自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一片声响。很想你。
    那一天，也是仲春的时节。
    我们走在梧桐荫蔽的道路上。右侧是古老的城墙。远处是体育场高大的拱门。
    凋的花朵不时从树上飘下来，满了城墙下的道路。
    我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吹的花朵。它的边缘有点干枯卷曲了，但是看上去总体还算明艳。
    我：“开得还好呢，这么早就凋了，真不忍心。要能让它回到枝头上去就好了。”
    你看着我的掌心。你摇头。你轻轻拂了一下，把花朵从我掌心拂下去。
    我看着它到地面，和满地的花瓣融为一体。
    你：“让它去。不要阻止它的凋。就像我们没有阻止过它的盛开。”
    你看着满地的花。
    你：“这样，不也很好？”
    你：“来年春天，它自然会回到枝头。如果你肯让它到地面的话。”
    “明年的花，早不是此刻的花了。”我。
    “明年的你，也已不是此刻的你了。”你。
    “那么，世界岂不是无穷无尽的永别吗？”我。
    “是的。但，同时，也是无穷无尽的重逢。”你。
    （二）
    “礼物。”你把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
    我把它拿起来。“万花筒？”
    我看着你。你点头。
    我：“时候常玩这个的。很多年都没有玩过了。”
    我举起它，透过玻璃片，往里面看，我一边转动着它，一边往里面看。
    无数的繁花变化着组合。
    我：“最神奇的是，不管转动多少次，花样都不会有重复的。”
    我放下它。我看着你。我：“干嘛送我这个？”
    你：“让你重新看清楚，反复看清楚里面发生的事情。”
    你：“有时候，一件事情在浩瀚的宇宙里发生的时候，我们容易看不清楚它。而放在一个这么的纸筒里来观察，就更容易看明白它。”
    我摆弄着万花筒。我：”里面在发生着什么？”
    你：“不管它的显现怎么变化，这里面始终就只有那些纸屑。始终是同样的东西。并没有变过。”
    我看着你。我：“所以？”
    你：“所以，当世界变去的时候，我们要明白，其实没有过改变。”
    我：“所以？”、
    你：“所以，让它变去，没有关系。”
    你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你一边收拾，一边：“留着它。当你喜欢的一切变去的时候，就看看它。”
    你：“虽然你再也看不到原来的图案了，虽然不管你转动多少次，都再也不会看到原来的图案了，但是，你要明白，所有的图案，都是你从前看到过的那些纸屑，全部都是它。它只是换了一种面貌，来与你重逢。”
    （三）
    我：“指导，未来，我们还会相逢吗？”
    你：“当然会。”
    我：“会要再一次等上很久很久吗？”
    你：“这就要看你了。”
    我：“看我？”
    你：“是啊。如果你能认出我新的面貌，那就会很快。你很快就会邂逅我。”
    你：“如果你认不出来，一直在追思我从前的样子，那就会，像上一次一样，还要等上很久很久。”
    （四）
    思绪从过去的时光里回来。我的眼眶湿润了。
    我坐起来，重新读手里拿着的一本名叫Samadhiraja-sutra的藏传佛教典籍。不知道汉语翻译的名字是什么，从英文语意判断，大概可以翻译成《三摩地王经》。
    读了一会儿，再次想到那支万花筒。
    万花筒这种东西，我觉得很适合用来作为佛学的教具。大可以人手一个，要求每天玩上100遍。
    如果明白万花筒的成像原理，就会比较容易进入佛法的核心，“直取无上菩提”。
    至少，做到“见空性”的“空”的那一面，没有什么问题吧。
    （五）
    在这本经书里面，到一个比喻。
    如果你朝狗狗身上扔棍子，狗会去追棍子。但如果你朝狮子身上扔棍子，狮子会不理棍子，直扑过来咬你。
    狗狗会认为，伤害它，令它不好过的东西，是那根棍子；而狮子则知道，伤害它的，令它痛苦的东西，是带来那根棍子的原因。
    所以，一个修行者，应该像狮子，不要学狗狗。
    不要认为让你痛苦的，是那些五花八门的念头，那就是棍子。不要去追那些念头，不要被它们带着走，要返回来，寻找那些念头的产生处，找那个来源。然后，破了这个来源，就一切念头皆破。
    如何做到一念不生，就这样做到。
    把那个扔棍子的人咬死，自然就没有棍子过来了。
    因此，不存在什么“还没有完全看破”这种事情。一点未看破，就是全体未看破，那一点明白了，全体瞬间皆破，毫无存留。
    只要还有没有看破的一点，就还是在追棍子，没找到痛苦的原因所在，也就不能阻止痛苦突然袭来。
    （四）
    那段时间，我读了一些藏传佛教的经典，又读了一些藏传系统的祖师传和祖师偈颂，看了一些他们的相关开示。
    有两个体会：第一，否认密乘和伏藏是佛祖所传之正法的法，乃迂腐狭隘之见，不足一论。正如南传乘否认北传大乘不是佛祖亲传之法也是一样的不足一论。事实上，乘、大乘、密乘只是因为面对的学生根器不同、禀性不同，所以，教学的方法也就因而不同。但其中所教课程涉及的科学原理，并无不同。
    就等于教语文，对学生，我们教认字，教拼音，教看图话，教造句；对于中学生，我们就教经典的文章，教各种成语俗语，教写诗作对，教写作文；对于大学中文专业的学生，我们就系统研读不同国家的不同作家，教各种文学流派，读文学大系，教写、散文、诗歌、论文、公文，教研究文学的方法，如此等等。
    看上去，学、中学、大学的语文老师，所教的东西是不同的，方法也不一样，但是，他们都是在教语文。教法，是因为学生的水平不同而不同的，是为了适应不同学生的水平。
    方法有异，内容有别，然而原理不二。彼此攻击和否定对方的正统性，就像大中学的各位老师互相职责对方所教授的东西不是正宗语文一样。
    如果发生这种争执和攻击，这本身就明，攻击者根本未知什么是真正的语文。在修行者来，就是攻击者根本未明“如来真实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