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 最后一次深谈

    （一）
    过了很久。也许，到现在。我才明白：其实，平静地和一生挚爱再见，那还并不是最大的勇敢。
    最大的勇敢是，平静地面对，根本没有人，可以和他，再见。
    （二）
    值班室。
    柴老师带我来到值班室门口。他左右看了看，他低声对我：“他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我感激地看着柴老师。我：“谢谢老师。”
    柴老师摇头：“快去吧，你们完话，我就叫徐师傅还开车送他回去。”
    他把值班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他再次左右看看，把我推了进去。
    我进入门里的那一瞬间，听到身后轻微地嘎拉响了一声，柴老师在外面把房门替我们关上了。
    我适应了一下房间里比较昏暗的光线，然后我就看到了你。
    你半靠在钢丝床的枕头上，身上盖着毯子，身边还是放着一只氧气枕。
    你闭着眼睛，一下一下地深呼吸着从管子里源源而出的氧气。你看上去非常疲倦。
    我走到你身边，在你床边坐了下来。
    我：“指导，不舒服吗？”
    你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我。你振作了一下，你：“来回走了600米，又站了那么一阵子，感觉有点累。”
    我握住你的手，看着你衰弱到走600米都会累到需要吸氧，我的心里痛楚难言。
    我：“这么辛苦，求你不要去比赛了。你会累到的。”
    你：“和布朗先生，见都已经见过面了，现在不要比赛，太失礼了。”
    你：“我没事。吸会儿氧气，感觉就会好多了。”
    我捂住了眼睛。
    你把我的手从眼睛上拉了下来。你：“心心，别难过。不要流眼泪。你的眼泪，就是我的血液，你不停地流泪，会让我觉得更加无力。”
    我哽噎了一会儿，用力忍住眼泪。我感觉到你的手一直在颤抖。
    我看着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你：“最近这两天都是这样的。睡着的时候都会这样颤抖。控制不了。”
    我：“那，这样的话，你还能打比赛吗？”
    你：“也许那时候就不抖了。”
    我：“布朗先生不和你比赛也没有关系的，那只是一个的心愿而已，射击队以前没有资助也都过来了。他若知道你身体这么不好，也不会坚持要求的。”
    你：“每个微的心愿，后面都有深邃的原因啊，心心。再，我亏欠汪指导太多，辛苦一下，能留一大笔资助给队里，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
    我：“下午见到布朗先生一家时，你怎么了？那会儿很不舒服吗？”
    你努力振作了一下，克服着胃里绞拧灼烫的感觉。
    你：“没什么事。只是站得有一点累，好想能坐下来话。可他们都站着，我也坐不下去。”
    我：“你见过她吗？”
    你：“谁？”
    我：“你知道我的是谁。布朗先生的女儿。我看到她一直盯住你看，眼光好锐利。她盯着你的时候，你心里在波动。你心里翻江倒海的。你想避开她的眼光。可是你控制自己不要回避。”
    你抬眼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你对我温和地笑了一下。
    你：“不。我之前没有见过她。她长得很可爱。眼睛很蓝。”
    我：“真的没什么吗？”
    你：“她一个女孩，那样专注地看着我，我觉得有一点不太自在。其他没什么了。真的。”
    你：“我都没事的。不用担心。”
    （三）
    我们沉默。
    你一直看着我。
    我：“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只是想好好再看看你，把你更深地印刻在心里。见面的次数所剩无几了。很快，就不能再看到你了。”
    我的睫毛上再次闪动着泪花。
    你看着我。你：“心心，真是对不起。”
    我：“为什么要对不起呢？”
    你：“很多时候，因为各种条件的改变，我们的心愿虽然发乎至诚，但却偏偏无法实现。就连最微的心愿，也可能没有办法实现。”
    你：“但，或者，这种没有办法实现，就是最好的实现。”
    你：“谁知道呢。”
    我：“你想什么？指导？”
    你深深呼吸了一下。
    你喘息着：“我在，我爱你，琴儿。我是，多么的喜欢，你，此时此刻，在我身边的，样子。可惜，时光不能停留。”
    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我扑到你的怀里。
    我哭着：“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可不可以不要离开这里！求你不要离开我！或者你带我走！让我和你在一起！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我全都可以舍弃，求你让我陪着你！”
    你：“心心，心心，理智一点。我们每一个人都不仅仅属于自己，不能仅仅只照顾自己的欲望。你知道我一点也不想走。不想离开你。”
    你：“我一直坚持着，希望尽可能久地和你在一起。”
    我流泪道：“我知道。你坚持得那么辛苦，一直不愿休病假，就是为了，为了照顾我想要和你时刻在一起的那种心情。是我的软弱，让你多承受了那么多的辛苦。”
    你紧紧拥抱着我，抚摸着我的头发。
    你：“心心，照顾你是应该的，我是老师。老师应该照顾好学生。心心，勇敢一点。就算我离开了，我也是永远和你在一起的。我铭刻在你的记忆里，就像你铭刻于我的生命。任何你想起我的时候，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就像此刻一样，会紧紧地拥抱着你。”
    我的眼泪像暴雨一样倾泻了下来。
    我：“指导，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你：“心心，琴儿，记住你以前和现在所答应我的。过两天，比赛完之后，我要离开的时候，请用你最大的勇气去冷静面对。”
    你：“用你最强大的勇敢，在所有人面前，和我，冷静地，再见。”
    你：“心心，希望你牢牢地记住，唯有心，而不是死亡，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东西，能够击败一颗勇敢的心。”
    你：“前世和今生，相遇相识这么多日子，我所教的一切，全部，无非就是两个字：勇敢。我希望，在我们的最后时刻，我们都要表现出，自己一生里最大的勇敢，最坚固的稳定。”
    你：“心心，你可以这样帮助到我，让我放心离开吗？”
    我在你的拥抱下用力地点头。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在你肩膀上。
    你：“心心。相信我。所有的事情，到最后都会是美满的好事。如果你觉得它还不是美满的好事，那就明，它还没有发展到最后。”
    （四）
    值班室。
    柴老师推门走了进来。你闭目靠在枕头上喘气。
    他：“你们好了？”
    你点头。
    柴老师：“心心走了？”
    你点头。
    柴老师看着你。他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这种生离死别的悲恸，他感同身受。
    他：“别太难过了。等你好一点了，回来看我们，你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你：“是啊。将来有缘，总会再见。”
    柴老师：“比赛那天，她也会在场的。还有话的时间。”
    你点头。你：“我知道。她会在那儿。”
    柴老师：“你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有点力气了吗？”
    你点头。
    柴老师：“那，我叫徐师傅过来，我送你回去吧。”
    你：“麻烦你们了。”
    柴老师转身出去。
    你靠在枕头上，再次闭上了眼睛。
    你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双一直在盯视着你的蓝色眼睛。
    那片蓝色，不断地扩大扩大扩大，一直到把你吞没在一片蓝色的烟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