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章 壁炉（中）

    （一）
    你把保温杯放下的时候，看到我把我的杯子也递给了你。
    我已经帮你拧开了盖子。
    我：“这个杯子也是新的，里面是泡的奶茶，也是温好的。”
    你接过杯子，你又看了我一眼，你再次：“谢谢。”然后你又一次一饮而尽。
    我站起来，从你手里接过两个空了的杯子，我走到客厅沙发的边几上，你看到那里有个热水瓶。我把温水再次加满两个杯子。
    你想走过来，但你的身体强烈抗议。
    我赶紧用眼神阻止你。
    我端着两个杯子回到炉火前。我们各自捧着自己的杯子坐在炉前。我们听着劈柴燃烧发出的声音。
    我：“我帮你烧了一壶水，灌了两瓶。一瓶在这里，另一瓶在你房间的门口，给你晚上睡醒了喝的。”
    你感到一阵暖流经过你。你看着我，轻轻地叫了一声：“琴儿。”
    我轻声：“别这样叫。也许大家还没睡呢。”
    （二）
    我：“你爬山去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的鞋。”
    你：“嗯。”
    我：“一个人去的？”
    你：“是。”
    我：“那太危险了！”
    你：“没事，这山我之前爬过几次。来这里联系集训的时候。路线我熟悉，没有什么危险。”
    我：“干嘛去爬山？连训练结束也等不了？”
    你：“训练结束，天就快要黑了。晚上就要住在上面的基地，下不来了。我不想耽误明天的工作。”
    你：“突然之间，我就是想到高一点，冷一点的地方去。”
    我低头不语。
    你看了我一眼，你的语气很温存。
    你：“对不起，没和你一声。让你担心我了。”
    你：“心心，你看，我都回来了，没危险了。”
    我看到炉火在你眼睛深处跳荡。
    我：“你还没吃晚饭吧？”
    你摇摇头，：“累，不想吃。”
    我：“很累吧。”
    你点头。你：“以前爬到6400米，没感觉这么累过。”
    我：“多少吃一点吧。晚上这么冷，饿着肚子会不舒服的。”
    我：“等着。”
    你目送着我从火炉边站起来，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我跑了一步，感觉地板发出一些声响。
    于是我脱了鞋子，光着袜子悄悄地穿过了客厅。
    （三）
    你端着一个圆形的塑料保温饭盒，用一把勺子在吃饭。
    我用一个不锈钢的杯子在炉边暖着老姜肉片汤。
    我：“喝点汤？”
    你：“哪儿弄的汤？”
    我：“晚饭的时候，我从食堂带回来的。”
    我：“我看到你没去吃晚饭，怕你回来错过了，这附近也没商店。”
    我：“我把它包上棉垫藏在棉被里，放了两个热水袋保温。”
    我：“饭菜的量够吗？”
    你：“够了。”
    你端着饭盒在吃饭，你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
    我把不锈钢杯里面的汤递给你。我：“现在够热乎了。
    你：“谢谢。”
    你接过热汤喝了一口，你心里暖烘烘的。
    你克制着自己不看我的眼睛。
    你知道，心里的那点沸腾，就算是整个冰川融化在里面，也不能冷却了。
    （四）
    “指导，”我，“生日快乐。”
    你吃惊地：“什么？”
    我：“生日快乐。”
    那是我第一次对你生日快乐，也是最后一次。因为，那就是你的最后一个生日。
    和浩瀚有如银河的分离相比，相聚相守，越是甜蜜，就越是短暂得像一束流星在天际划过的微光。转瞬即灭。无法挽留。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它总是这样的吧。它一直就是这样的。
    我们面对着炉里红色的火光，听着木屋外的风声呼啸。
    你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我身份证件上的日期并不是准确的。我不记得对谁过这个日期。”
    我：“从您心里看到的。”
    你：“怎么看的？”
    我：“就这样看着您喝水，它就出现在我心里。因为您心里在想今天是我生日，它就出现在我心里。”
    你：“那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名字。”
    你眉毛轻轻动了一下。你看着地毯。你看着炉里燃烧的木柴。你看着我。红色的光映着我的双眸。
    你：“什么名字？”
    我：“琴儿。”
    我：“你心里在想琴儿这个名字。”
    我：“你刚刚在想，今天是我的生日。然后您想到琴儿这个名字。你在想，她就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你看着我。你不话。
    我们再次看着炉里跳荡的火苗。
    高原上，古老的风在上百万年的森林里吹起层层波涛。
    良久。
    你：“没错。今天是我生日。”
    你再次：“谢谢。”
    （五）
    “你还看到什么？”你问。
    我：“你在想之前在青海时见过的红衣僧侣。他在你心里的面容非常和善，嘴角总是带着温暖的笑容。你在想他对你过的一句话。”
    你：“什么话？”
    我：“我看不到这句话。就像是湖面上起了风浪，水面变得凌乱，我看不到这句话的内容。”
    你：“那我告诉你吧。他对我，在我今年的这个生日结束的时刻，我会和一个人在一起。”
    “琴儿？”我。
    你：“是的。他对我，我会和她在一起，在这个生日结束的时刻。”
    “就是现在？”我。
    你：“就是现在。”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那是无法言传的时刻。
    “我为什么能知道你心里的事情？”我。
    你：“因为，你就是她。”
    我的眼泪涌了上来，心里像被尖刀剜割一样的疼痛。
    “可为什么看不到那句话？”我。
    你：“因为它让我们的心都乱了。我们的心里，起了波浪。”
    （六）
    “你以前就很喜欢登山吗？”我问。
    你：“是的。从时候发现自己恐高开始，我就格外喜欢尝试一切需要登上高处的活动。就算是我父母，也从来不知道，其实我恐高。每个人心里都有恐惧。但，我们不一定要那么懦弱，被它控制到。我喜欢站在山峰的最高点。我站在那儿，就是为了要告诉恐惧，它并没有力量。”
    我看着你。我感到振奋，也感到惭愧。在同样的恐惧面前，我们的态度，差距是如此的大。
    “那么，指导，你知道恐高的原因吗？”我。
    “知道。”你，“我曾从很高的地方下来，粉身碎骨。”
    “那么，我也曾从很高的地方下来，粉身碎骨过吗？”我。
    你看着我。你：“也许从前有过这样的惊吓。”
    你：“我若在，都不会让你那样下去的。”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滚。我：“我也不会。”我：“我也不会让你再次入黑暗的深渊。”
    你看着我。你：“这是今天的生日礼物吗？”
    我：“是的。这是一个承诺。一个生生世世的承诺。”
    你看着我。你：“琴儿。”
    一阵颤抖经过我。
    你：“如果你有了这样的力量来救到我，你也就有了力量，从深渊里救拔所有的生命。”
    你：“我们有了那力量时，应该去深渊，救出所有被吞噬的人。”
    我点头。我：“嗯。”
    后来，我才知道，僧侣对你的话，不完全是你告诉我的那样的。
    他对你的那句话是：在你今生的最后一个生日结束的时候，你会和她在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