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章

    这夜朱允炆头一次听见阿箫声，温存而低婉，如同他话时样子。他那箫声里慢慢走进产房，杀了产婆，杀了床上脸色苍白惊恐万分苏琴。
    苏琴身上已经没了温和檀香味,只有刺鼻血腥，那味道忍不住让人举剑她身上多画了几道烙印。只剑尖到边上那孩子眉间时,朱允炆手犹豫了。
    那孩子一双眼红得像妖夜燃烧火,这火让他想起那个尖锐而愤怒妾。
    筝娘……
    他真很像筝娘。
    剑尖孩眉心划出道血痕，孩哇声哭了,哭声真响。
    响得即便朱允炆密室里用力揉搓着云锦身体时，耳朵里听见不是云锦**呻吟，而仍然是那孩子啼哭。这叫他异样地烦躁起来，烦躁自己焦躁无法得到宣泄，烦躁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剑干脆杀了那个孩子。
    那个很像筝娘孩子。
    是妖怪？还是筝娘用这种方式再次回到了自己身边……
    他低头问云锦。云锦没有回答,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听见云锦声音了,他放任自己□云景柔滑身体里进进出出,他用力揉搓着她，用力质问着她。
    慢慢发觉她脸色很苍白,不同于以往苍白。
    于是火一般**突然间消失了，他发觉自己正压一具尸体上,尸体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就好像他这会儿扭成一团心。
    他想起来了，他没能杀那孩子，是因为阿阻止了他。
    “王爷，这是做什么。”记得他后一次把剑举起时候，他听见阿这么问他。
    “这不是我孩子。”他答。
    “王爷何出此言。”
    “你看看我，再看看他。我和苏琴怎么可能生出赤红色眼睛孩子来……”
    “王爷可曾听过，异相。当年嬴政，刘备，近如我朝先皇……天出异者，必生异相。”
    “呵，阿，刀口之俎谈什么异相。”
    “王爷之面相本乃抑于平川之亢龙，若非苍衡有变，王爷至今依旧九五至尊……”
    “放肆！跪下！”
    “王爷恕罪。”
    “你可知道你些什么。统统一派胡言！”
    “是，王爷，贱民只是口出戏言。”
    “戏言？你可知祸从口出。”
    “贱民知罪。”
    “姑念今日大喜，暂且饶你。日后若再有此类疯话，必然饶你不得！”
    “谢王爷开恩。”
    开恩，开什么恩，他朱允炆又能找谁开恩。
    身体再次火烧火燎地烫了起来，他大叫：来人！给我召苏夫人！！
    然后突然哑声，因为他想起来，苏夫人已经死了，死他剑下。
    “朱允炆是不是已经疯了？”听到这里，我第一次出声打断那个故事人，因为他讲故事时神态活灵活现得让我有点害怕。我怕他突然变成故事里某个人物，然后变不回来了，甚者可能突然间掏把刀什么出来捅向我，就像他故事里那样。不少电影里不都是这么让剧情急转而下么……当然，那是我胡思乱想了，霜花只是很沉迷于故事感觉，以至于得特别动人，甚至有些忘我。而一旦停了口，他变回霜花时间不会超过两秒钟，他就像那些训练有素演员，台上一个人，台下一个人。
    “你觉得呢。”听我问他，霜花好脾气地朝我笑笑，完全没了之前起朱允炆时那种近乎张狂投入。
    “……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老实人。”
    “老实人？”这三个字令他微微挑了挑眉：“有意思，听过不少关于他评价，他老实人，你倒是第一个。”
    我被他笑得有些窘迫：“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怎么，我历史学得不好，对这人没什么了解。不过，他应该算是个好皇帝……好人吧，管不是当皇帝料。”
    “这倒是句大实话。”
    “可是现你，让我觉得他像个变态。”
    “变态？”再次朝我看了一眼，霜花哈哈大笑：“呵呵，变态……”重复了几次这两个字，他看起来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以至于秋千上积雪都被他笑得悉索地，他低头那些雪上摸了把，将那些冰冻了几天积雪慢慢揉开：“你看，这些雪原本并不是这副样子，刚下来时候，它们很轻，很松，也柔软。而现呢。”
    “现是冰。”我道。
    “是冰，不过初，它们是柔软洁白雪。”
    “朱允炆也像这些雪一样变了。”
    “是。”
    “但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他不当皇帝未尝不是件好事，就像经商一样，没有经商头脑，即使几十亿资产交给他，那后也不过是个巨大负累。”
    “下去。”
    “所以，我觉得既然活着留北岭城，他不如享受这种生活。”
    “享受？”
    “是，起码如果换了是我，丢开那些复杂政治，战争，我觉得那地方除了寒冷，并没有什么不好。”
    “那也许只是因为你没有尝过当皇帝滋味。”
    “……这，好像是这样。”
    “所以，”
    “所以……”我正想叫他把那故事继续再下去，忽然胃里一阵细微抽搐，我想起来，这会儿离晚饭时间应该已经过去好几个时了：“我该回去吃饭了，霜花。”
    “明儿见。“
    回家路走得有点艰难。
    白天出过太阳缘故，那些堆积马路上来不及处理雪化了，又傍晚开始那阵突然降温大风里结成了无比坚硬冰泥。坚硬并且滑腻。我不得不非常心地留意着自己脚下每一步，以免一不心就踩着冰块滑到了马路中间。饥饿令我脚步变得有点不确定，好像有些虚浮感觉，这感觉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近变得有点耐不住饿，一饿就会这样，可能有点低血糖。
    想到这点，我突然想起来出门时答应过帮狐狸带圣诞东西完全彻底地被我给忘记了。巧克力，糖果，彩色包装纸……临出门时狐狸吧啦吧啦给我报了一大堆。他好像把我当成一台录音笔了，可我哪里来那么好记性，尤其是饿着时候。对了还有柠檬，他过要烧柠檬鸭，想到这个我咕唧吞了口口水，然后用力吸了口气。因为饥饿让我心脏有点麻痹。
    我真讨厌这种感觉，它就好像提醒你你得了某种心脏病，但其实只不过是饿，林绢减肥时得了低血糖就出现过这种症状，那时候我还嘲笑过她。
    “妈妈气球！”一个孩又笑又尖叫着从我身边跑过，并且我身上撞了一下，我差点被他撞倒。还没来得及呵斥他，那鬼已经像只猴子一样跑出了很远，显然积雪对于精力充沛并且吃得饱饱孩来是完全没有任何影响。我抱怨着扫了眼他那个急急忙忙拉着气球追赶过去妈妈，她就好像当我是阵空气似从我边上跑了过去，显见对于她儿子刚才无理举止没有任何歉意。
    我只好低头拍拍被那孩摸了一爪子冰激淋大衣，继续朝前走，前面灯光闪烁，很多圣诞树和圣诞老人早十多天前已经站了那些漂亮店门口，闪闪发光，等着你进去捧点儿什么东西出来。
    巧克力，太妃糖，包装纸，喷筒……我努力回忆着出门前狐狸对我交代东西，朝离我近那家果糖店里走了过去。那家店门口有颗银色和蓝色彩带环绕着圣诞树，很漂亮，上面星星是我家那颗三倍。
    或者四倍？
    我觉得自己眼睛有点模糊，因为那颗闪烁星星这会儿我眼里看起来有点异样大，大大像个圆盘，我甚至分不清楚它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
    还是叠加着？
    我揉了揉眼睛再朝它看了一眼，想看看清楚。可是突然发觉那棵圣诞树不见了。
    甚至连周围所有闪闪发光店都不见了，周围一片漆黑，连声音也没有。
    “啊？”我哼哼了声，发现自己声音得像蚊子，然后整个人扑下就往地上趴了下去。好像条死狗一样。地上冰冷雪立刻磕到了我下巴，我肩膀，带着股尖针划过刺痛。
    这痛叫人清醒，也让我漆黑一片视线瞬间恢复了原先视觉，管还是模模糊糊。
    我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大老远地方站着，看着我。
    我敢打赌刚才我往这家店过来时候他就那里站着了，很明显，因为他有一头与众不同，银白色长发。
    银白色……长发？突然脑子里好像清醒了点，我甩甩头想站起来，可是手脚根本不听使唤。甚至连一点知觉都没有，刚才短暂一阵刺痛过后。
    那人突然丢开手里伞朝我走了过来，步子很。
    几乎就像阵风似过了马路站到了我边上，他蹲□，拍了拍我脸：“宝珠？”
    “铘……”我总算从我有点麻痹了脑子里找出了他名字。
    “你怎么了。”
    “我有点难受。”没出口是他冰冷手捏着我脸让人难受。
    他翻了下我眼皮：“你病了。”
    “是么……”
    “我带你去医院。”
    跟铘一起并不是件让人好受事情，特别是一些公众场合，因为他是个太过我行我素人，你甚至无法让他明白为什么要排队，勿论预诊和挂号。所以进了医院后他很直接地就走进了离门近一间诊疗室，不到半分钟，扔了位医生过来。
    扔，我确信我没有错。那个高高大大医生就是被他扯着白大褂从诊疗室里拉出来，然后直接丢到我面前。地时一张脸煞白，惴惴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令人惊讶是虽然当时很多场人都看呆了，可是一个吭声也没有，包括那些嗓门大叫号护士。只一阵沉默后窃窃私语地闪到了一边，有几个护士匆匆地朝外面奔了出去，我猜她们是不是准备去叫保安。
    这要平时，真是件叫人再尴尬不过事情，不过人身体过于不舒服时候，对于这些也就不会意太多了，我只是无奈于面前这个惶惶不知所以大夫。他被铘用速度带到了我面前，这叫我比同样身体很不舒服，但还门口排队等着那些病人幸运得多，可问题是，这是名泌尿科大夫……
    这家医院泌尿科就医院底楼显眼位置，铘完全是凭着对那扇门直觉，而不是门上那行字，去找大夫。
    但没等我开口对铘明这一点，那医生却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附□仔细看了看我眼睛，道：“你是不是应该去测一下血压。”
    这时外面保安护士带领下奔进来了，大声问医生出了什么事，一边警惕地看着边上铘。
    这让人有种很不妙预感。我寻思，一场麻烦看来避免不了，因为铘也看着他们，这令保安们眼神变得相当不友善。
    但出人意料，这医生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对边上护士道：“安排她急诊，去跟胸外科老王一声。”
    “可是他们还没挂号……”护士辨道。我能理解她气恼，她刚才就泌尿科附近，有点被吓到了。
    “脸都发青了还挂什么号，去准备床吧。”
    托这医生福，没耽搁太久我被扶上推床被推进了急诊室。
    但同时我也真正地害怕了起来，因为从那医生眼神和语气里我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上问题严重性。原本我以为所有不舒服那只是饿出来，但显然并不是这样，被推进急诊室前经过一面大镜子时我本能地抬头照了下，看到镜子里我那张脸真是发青。嘴唇上一点颜色也没有，可是眼球颜色却很鲜艳，通红通红，比布满血丝红还要红。就好象什么东西把我眼球戳破了一样，满满当当，整个眼白上全是血。
    这可怕鬼样子令我胸口越发闷涨了起来。可是无论怎么吸气，总感觉那些氧气无法通过鼻子进入肺里，这种感觉难受得叫人抓狂，可是嘴巴却没办法发出一点声音，好像一出声我就真会断气一样，连四肢都变得越发沉重起来，我吃力地敲着床，觉得两眼发黑。
    “她供氧不足了。”迷迷糊糊中听见耳边有人话，还有很多脚步声。我感到身上有什么东西迅速地爬上爬下，还有些很冷感觉，随着那些动作倏地从我身上滑过。
    “给她输氧。”又有人了句，于是很我脸上被按上了样塑料东西。登时一股清冷气流随着鼻孔流进了肺里，我感觉自己就好像八辈子没有呼吸过一样，狠狠地，近乎贪婪地吸了口那股纯净空气。
    身上爬来爬去那种感觉消失了，随着空气填入我觉得自己模糊视线变得清楚了些，随即看到身边站着好几个穿白大褂，他们低头看着我，目光看起来有点严肃。
    “你刚才休克了五分钟。”见我眼神清醒了，其中一个摸了摸我额头，“有点低烧，你现感觉怎么样。”
    五分钟么？我又用力吸了口氧。从照过镜子，一直到被推进急诊室，那阵难受感很漫长。我以为至少有半时，没想到不过才五分钟。
    “还好……没力气……”我回答。发觉自己声音喑哑得可怕。
    远远有什么东西看着我，就边上一个护士跑开时候。那是团黑漆漆东西，缩角里，一动也不动。而多这样东西周围墙上隐现着，好像一缕缕头发丝似，这间密不透风房间里飘来荡去。
    “暖气是不是没开。”一名医生道。然后他伸手翻了下我眼皮：“以前有心脏病史么。”
    我摇头。
    铘不这间屋子里，应该是被医生挡了外面，所以那些东西就肆无忌惮了吧，有些东西还残留着做人时狡黠，深知这样场合麒麟没办法对他们如何。
    而这些东西是那么样迫切地想要靠近我，我这个唯一能看到它们，于是可以同它们互相感知人类。就好像飞蛾看到了火。
    “除了呼吸困难以外你还有什么不适感么。”医生又问。
    我想起了我那条发麻手臂，于是用了点力把它抬起来：
    “这条手臂，近一直感觉发麻，刚开始就是指头，现半条胳膊都麻了……”
    “有到医院查过么。”
    “查了，神经科和颈椎都查了，什么也没查出来……”
    医生朝我看了一眼，然后和边上护士耳语了几句。片刻那护士推了一车瓶瓶罐罐走了进来，我意识到那都是要准备给我输液。
    “刚才我们给你查出来，你有比较严重心肌炎，所以我建议你能留院观察几天。”
    “不用了，输完液我们就回去。”突如其来一句话，令医生和我都吃了一惊。
    我抬头朝前看看，发现原本紧闭着门开了，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那里，两手抱着肩，斜睨着我。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眼神看我，但自从那晚我和他客厅那段插曲之后，令我对这样眼神有了格外敏感。它可能包含着很多，但哪一种都是我不太愿意去想，就他身后站着铘，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对狐狸了些什么，总之这样目光让我感觉很不妙。
    “请问你是……”推了推眼镜，医生皱眉问他。
    “我是她家属。”
    “家属？”
    “对，哥哥。”
    哥哥……这是第一次听见狐狸用这种称号来定位他和我之间关系。不过本来我也就对外人一直这么解释，不是么。可是从他嘴里出来，不知怎，我胸口又开始闷了起来。
    闷闷，于是不得不用力地吸了口氧气。这声音叫狐狸再次将目光转向了我，妖娆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哦呀，病得不轻。”
    “你要接她回家？”
    “是大夫。”
    “那你得看看这个。”一边，那位医生一边从记事板上抽下一张纸，交给狐狸。“这是验血单，里面几项指数都超标了，也就是，她不单有心肌炎，肝功能也有问题。”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一下子又那么多病……就几天前我还好好不是么……
    狐狸低头看了看那张纸，然后递还给医生：“我知道了，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回家休养比较好。”
    “那我们再得明确点好了，这两种病都有点棘手，但棘手是它们一起引发其它并发症，目前检查我们还无法判断她是不是受到了其它并发症影响，所以我希望……”
    “我们，”没等他把话完，狐狸微微一笑打断了他，“我们输完液就回家。”
    “我你这人……”似乎一瞬间因了狐狸这种漫不经心而有些恼，那年轻医生脸色微微变了变，继而慢慢稳住了呼吸，他用依旧平静而官方口吻对狐狸道：“为病人身体着想，我建议她留院观察，不然出了什么事情，都是你我不想见到。”
    后那句话有些重了，这不是一个医生该话，不过狐狸神情确实是容易让人恼火，毕竟这是医院，不是疗养院。
    “谢谢您建议，大夫，不过我认为她还是跟我回去比较好。”
    “随便你。”不再有耐心劝，医生回头看了我一眼：“如果回去以后身体仍然这么不舒服，马上打电话给医院。”
    我点点头。
    于是医生带着护士走了出去，到了外头，隐隐听见走廊里传来两人对话：
    “这当妹妹也真作孽。”
    “是啊，那么顽固不负责哥哥！”
    “顽固不负责哥哥。”于是看向狐狸，我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狐狸笑笑，走到床边拨了拨那些细细输液管：“感觉如何。”
    “你觉得呢。”
    “比衰神那家伙跟着时候肯定好一点。”
    一句话引得我扑哧一声笑。因为想起了曾经倒霉那段日子。
    房间里慢慢暖了起来，从狐狸出现后，墙和角里那些冰冷而漆黑东西就消失了。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感叹，如果哪天他和铘都不了，我一个人面对这些东西可怎么办。
    “叹什么气。”拍了下我头，他问我。
    这举动让我自那晚之后每次面对他就会不自禁生出某种奇怪尴尬，稍稍恢复了点活络。“感叹圣诞前什么样倒霉事都被我碰到了。”
    “你破事碰到得还不够多么。”
    “你想啥。”
    “就你那倒霉样，碰到什么倒霉事我都不会觉得惊讶。”
    “死狐狸！”想伸手掐他，可是手软软抬不起来，只能捏着拳头生闷气。把头别到一边时候，一眼瞥见铘依旧门外站着，不声不响看着我们，面无表情。“那个，今天真不留院么。”想起之前狐狸和医生对话，我问。
    “为什么要留院。”
    “你没听见医生么。”
    “听见了。”
    “那为什么……”
    “白，我问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突然间笑容收敛了起来，狐狸低下头，一双暗绿色眼睛幽幽望着我。
    这叫我不由自主迟疑了一下。“……哦。”
    “这几天你有没有碰到什么不该碰东西。”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d*^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