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蝉与螳螂(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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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豹子头倒是忠心耿耿,武艺高强,让他去杀人、去守卫,绝对没问题。
    可要是让他打理货栈的财务,管账、清点货物,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豹子头大字不识几个,连最简单的账本都看不懂,让他管财务,无异于把钱往火坑里扔。
    至于李大目,杨灿更是不放心。
    他之所以能让李大目乖乖听话,不过是捏着李大目的辫子。
    如今若是把货栈的事交给李大目,岂不是把自己的辫子送到了对方手上?
    万一李大目哪天翅膀硬了,用货栈的事反过来要挟自己,那可就麻烦了。
    杨灿猛地发现,自己身边竟没有一个真正可以信任、可以托付大事的心腹。
    晨光渐渐升高,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青石板路上,显得格外孤单。
    他低头看看身上的月白色长衫,又抬头望了望丰安庄坞堡那高耸的飞檐。
    目光从那坞堡上的天空看到的,是云端之上的朱门,门后是他渴望触及却又充满未知的权力和富贵。
    他想要的,从来都远不止眼前这些,区区一座天水城的货栈,几箱金银珠宝,又算得了什么?
    可他心里清楚,未来将要拥有的,未必都能摊在阳光下示人。
    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些暗藏风险的谋划,都需要有人陪他扛、替他藏、帮他周全。
    他并非不信任索缠枝,也不是不疼惜那个总带着几分天真气的青梅。
    如今他们早已同坐一条船,船若翻了,无论是他杨灿,还是索缠枝与青梅,谁都别想好过。
    这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彼此心中都心知肚明,无需多言。
    然而,索缠枝背后那庞然大物般的索家,却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隐刺,让他无法全然信任二女。
    若有朝一日,他杨灿的利益与索家的根基发生冲突,他与索家不得不对上时,那个与他已有肌肤之亲、曾在枕边诉软语的女人,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这句古老的话语,如同来自幽冥的鬼魅低语,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挥之不去。
    他太清楚了,在这个时代,这句话绝非虚言。
    家族的分量,重于泰山,早已深植于每个人的骨血魂魄之中,几乎成了一种无需思考的本能。
    尤其是索缠枝这般,在真正的世家大族中浸淫长大的女子,自便听着“忠孝传家”“宗族至上”的训诫长大,那些规矩早已刻入她的骨髓,远比男女之间的情爱、盟友之间的道义更为根深蒂固。
    我必须培植一批人。
    秦桧尚有三相好,难道我杨灿还不如那千古骂名的大奸臣?
    杨灿在心中暗暗思忖着,我需要一些只与我杨灿利益休戚与共、愿意生死相托的心腹。
    他们的荣辱,只能系于我一人之身!
    他们的未来,只能靠我来成全!
    唯有这样,我才能在未来的风浪中站稳脚跟,才能在未来一旦与索家或于家这般的庞然大物抗衡时,有足够的底气。
    正在与几位庄主谈笑风生的张云翊,眼角余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杨灿。
    他本就对杨灿心存忌惮,此刻见杨灿眉宇低垂,神色凝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头不由一凛。
    于公子刚走没多久,他为何会这般心事重重?
    难道是于公子与他了什么,还是他又在谋划着什么新的事情?
    一丝警觉悄然爬上张云翊的心头,可他脸上笑容依旧,与身旁的杜平平、赵山河等人谈笑风生。
    他们一会儿着端午的节庆习俗,一会儿夸赞着丰安庄如今的繁荣气象,仿佛什么都不曾发觉。
    ……
    于睿做客丰安庄,并在端午宴席开席前匆匆离开的消息,迅速传递了出去。
    传递这消息的,正是那些尚未抵达丰安庄的庄主与牧场主们安插的耳目。
    这些庄主和牧场主,早已备好了精心挑选的礼物,并且在丰安庄附近等了许久。
    他们既想探探杨灿的底细,又想看看于睿的态度,所以一直按兵不动。
    得到心腹传来于睿离开的消息,他们才纷纷起身,带着仆从和礼物,向丰安庄而来。
    刚到丰安庄外,众人就看到了路旁新立的石碑。
    那石碑以坚硬的黑石为底,上面刻着的朱漆大字格外醒目,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刺眼的红光,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劝农碑!”
    有人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与不甘。
    这该死的碑!
    尽管杨灿这位新任的丰安庄执事,尚未亲自驾临他们的庄子“巡视”,可刻着他杨灿大名的“劝农碑”,却早已被强硬地立在了各家田庄出入路口最显眼的位置。
    每日清晨,下田耕作的庄户们扛着锄头走出庄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块冰冷的石头。
    傍晚收工回家,这块石头依旧立在那里,像一双无形而又无所不在的眼睛,时刻提醒着那些庄稼汉:
    在他们头顶上,除了他们世代听从的庄主,还有一位能管着他们庄主的杨执事。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在自己的田庄里为所欲为了。
    田亩的数量不敢隐匿的太过份,丁口的数目隐瞒的不能太招摇,该缴纳的赋税一分都不能少,那些私下里的动作、不合规矩的手段,都要有所收敛了。
    “可恼,可恨!”
    众庄主在心里把杨灿骂了千百遍,面上却不得不挤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模样,纷纷驻足,仿佛在瞻仰什么神圣的器物。
    他们心里清楚,此刻周围一定有杨灿的人在盯着。
    进庄前行百步,便有丰安堡的仆从上前迎接了。
    这些仆从衣着整洁,举止得体,接引的流程规矩森严,一丝不苟,没有半分怠慢。
    众人连忙收敛心神,收起心中的不满,随着引路的仆从缓缓入庄。
    张云翊虽是一庄之主,家里也有不少隐田、隐户这类不便示人的私产,更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山爷”合伙做些“走山货”的勾当,多年来赚得盆满钵满,也算是一方富户。
    但到底,他终究是草莽出身,身上带着一股抹不去的暴发户气息。
    而操持端午宴的青梅与张云翊截然不同。
    青梅是在真正的贵族之家长大的,即便陇上这些门阀,不如中原士族那般恪守繁文缛节、讲究古礼法度,可许多传承了数百年的规矩仪节,也早已融入了他们的血脉。
    就像此前见过的独孤婧瑶,她行走的姿态、话的语气,在真正懂行的人眼中,便能窥出其非同一般的家世底蕴。
    青梅其实也能看出独孤婧瑶的不凡,只是她一开始就被独孤婧瑶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质所震慑,先入为主地只当她是方外修道之人,未曾往世家贵女那方面去想。
    如今由青梅一手操持这场端午盛宴,诸多细节之处更是尽显世家风范。
    到宴席上器物的摆放,青瓷碗要与竹筷对齐,酒壶的壶嘴要朝向外侧;
    仆役的站位,要站在宾客身后三尺远的地方,不可随意走动,不可随意搭话;
    迎客的次序,要按照宾客的身份高低,依次引入,不可错乱。
    这一切,皆依循着门阀世家内部的不成文规矩而来,有条不紊。
    这些庄主、牧场主或许不出这些规矩的具体出处,也道不明其中的门道,却能敏锐地察觉出其中截然不同的“味道”。
    那绝非单凭财力就能堆砌出的奢华气象,而是一种需要时间沉淀、需要家族底蕴、需要世代熏陶才能养成的无形垒,是寻常富户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众人对这位久闻其名、未见其面的杨执事,不禁又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忌惮与敬畏。
    ……
    于睿的车队出了丰安庄,沿着尘土飞扬的官道,朝东北方向行了不过十里路。
    眼看前方出现一片黑压压的山林轮廓,那便是素有险名的铁林梁。
    于睿忽然轻轻勒住缰绳,胯下的骏马发出一声响亮的响鼻,停下了脚步。
    他目光锐利地扫向侧面的密林,只见林中悄无声息地驰出一骑。
    那马上坐着一人,身形精干,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腰间挎着一口寒光闪闪的环首刀,正是亢正阳的三弟亢正义。
    “见过于公子。”
    亢正义在马背上翻身下马,双手抱拳行礼。
    于睿目光在亢正义身上仔细扫过,问道:“是杨庄主派你来的?”
    “是!”亢正义的回答简洁到了吝啬的地步,多一个字也不肯。
    于睿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此人惜字如金,行事干脆,倒是合他的心意。
    自古以来,讷于言者,往往更善于守密,也更让人放心。
    看来这杨灿行事果然如他所料,谨慎周密,不喜留下任何痕迹,连派来引路的人都选得如此妥帖。
    于睿微微颔首,语气缓和了几分:“有劳带路。”
    亢正义点点头,依旧没有多余的话,利地调转马头,动作干净利,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于睿偏过头,对身后的人马吩咐道:“驼队继续按原定路线前行,到天水城中的货栈交接货物,不可有误。留下一队护卫随我即可,其他人随驼队同行。”
    驼队继续向前行进,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于睿则只带着十余名精悍的护卫,随着亢正义,一头扎进了道旁幽暗的密林。
    林子里林木茂盛,枝叶交错,阳光难以穿透,光线骤然暗淡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树叶腐烂的味道。
    众人不敢大意,纷纷拔出腰间的武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又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前方忽然出现一片空旷的场地。
    空地上,赫然停着四辆毫不起眼的乌篷马车,车辕上着些干枯的枯叶,车帘紧闭,既无车夫,也无人看守。
    于睿的随从中立刻有人翻身下马,默不作声地走到马车旁,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充当起临时驭手,拉起了缰绳。
    一行人赶着这四辆看似空荡荡的马车,折而向西,沿着林间一条更为隐秘的径逶迤而行。
    车队刚走没多久,方才他们停留处不远的一棵巨大松树后,便窸窸窣窣地探出两条俏皮的辫子。
    紧接着,一张圆盘似的脸庞露了出来,脸上满是络腮胡,浓密虬结,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的头发披散在肩后,唯有两鬓的头发被精心编成了辫,垂在那宽厚得异于常人的肩头。
    这典型的“索头”发型,一看便知是个鲜卑人。
    “他们鬼鬼祟祟的,定有蹊跷!”
    圆脸辫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旁边另一棵树的阴影里,又钻出一人。
    此人长着一张瘦脸,细长的单眼皮,眼神狡黠,胡须稀疏,看起来比圆脸辫机敏许多。
    他轻轻拍了拍圆脸辫的肩膀,低声道:“杨灿这厮,果然沉不住气了。
    咱们不过是掳走了他庄里的两个庄丁,试探了一下,他就慌了阵脚,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搜查庄子。
    今日又突然驱赶这四辆空车离开庄子,八成就是用来转移那些‘山货’的。”
    圆脸辫嘿嘿低笑起来,得意地道:“大人这一招‘敲山震虎’,果然高明!轻轻一敲,这‘虎’就坐不住了。”
    “你盯紧他们,沿途留好记号。我去禀报大人。”长脸汉子肃然叮嘱。
    “放心!保证不会出岔子!”圆脸辫一拍胸脯。
    很快,两人就从林木更深处牵出马儿匹,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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