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诱惑(一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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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时三刻,霜色尚凝在官道旁的车前草上。车轮碾过敷着白霜的土路,辙痕里便浮起些许暖黄的泥星子,粘在乌木轮辐间。两匹枣骝马喷出的白气撞进冷雾里,惊起道旁残柳上的寒鸦,铁青色翅膀劈开靛蓝的天幕,抖几滴隔夜的露。
    光从枯枝网里漏下来,将车辕老仆的羊皮袄染成蜜色,这地方已经很北了,八月初的清晨,便已经沁出阵阵寒意。
    车在路边停下来。
    耳朵里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有干柴燃烧的噼啪声,应是正在生火烧饭。
    这五日,基本算是昼夜不停地赶路,便是一直坐在马车里,崔莺莺的娇颜上也浮现出深深的倦意,更遑论赶车的老仆,和四周跟随着护院。
    女子掀起车帘一角,风立刻卷着清冽的草息灌入。她眯着眼望出去,见远山脊线正熔化成金红,山坳里残余的夜雾渐渐化开。几束金光劈开枝桠,将少女探帘的指尖照得透亮,指甲盖儿泛出初生贝母的淡彩。晨风拂乱她鬓边碎发,发丝沾着细露贴住耳廓,银耳坠上的珍珠晃悠悠地转。
    不远处,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端着瓷碗,正冲着车厢走来,那青年身形修长,瞧长相也称得上五官端正。
    却是崔莺莺的弟弟,崔世安。
    “三姐,吃点东西吧。”崔世安将碗递了过去,碗里面是米粥,加了些糖。以崔家的财力,自然不至于这般寒酸,只是出门在外,倒是也没那么多的讲究。崔莺莺点点头接过碗,重新坐回了车厢,身后传来嘿哟一声,却是崔世安也钻了进来。
    悄悄瞅了一眼三姐,崔世安心中不免叹息,就自家三姐的模样称一句国色天香那是绝不过分的,偌大宁国,或许也唯有长公主洛玉衡能与之相比。
    洛玉衡,崔莺莺,大概这就是宁国最好看的人儿了。
    可惜,洛玉衡驸马早早就被宁和帝砍了脑袋,成了寡妇;至于自家三姐,议亲一个死一个,克夫之名传遍南北,也成了不是寡妇的寡妇……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
    崔世安这样想着,然后就在心里呸呸呸了几声,什么红颜薄命,自家三姐可是活的好好的。
    “怎么了,在瞎想什么?”崔世安的异常显然引起了崔莺莺的注意,饮了一口米粥,崔莺莺开口问道,声音脆如夜莺。那般声音,或许才是崔莺莺身上最大的魅力,只是听着便是一种享受。
    “没什么。”崔世安笑笑:“只是好奇,姐姐原本已经决定终身不嫁,又是何缘由,居然让三姐拒绝杨家的求亲,反倒是主动到平阳来联姻?那杨潇我也知道,是杨家四房嫡孙,杨思琦的兄长,也称得上一表人才,才学方面虽比不得杨思琦,却也满腹经纶,怎么看也是夫婿的上佳人选,却是没想到三姐半点都不动心。”
    “莫非就是因为那宋言写下的几首诗词?”
    最近一些时日,宁国局势混乱,便是崔家也不可避免的被卷入其中。
    崔世安便一直在外面忙碌崔家生意,直至听闻杨家有意让杨潇迎娶崔莺莺,这才着急忙慌的从外面返回家族。
    刚回到家族,就被父亲命令陪着三姐前往辽东,很多事情脑子里还是懵懵的。
    杨家求亲的队伍,大概只能扑个空了。
    崔世安着,崔莺莺只是一口一口的抿着米粥,面上表情很是安静,仿佛完全不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直至一碗粥喝完,崔莺莺将碗放下这才道:“诗词,不过道尔。”
    “我虽喜诗词,却也只是将其当做陶冶情操的一种东西,在这方面同琴,棋,书,画之类并无太多区别。”
    “我喜欢能写出好诗好词的读书人,但因着一首好诗,好词,便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我还没那么愚蠢。”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崔莺莺唇角勾起一丝弧线,望着崔世安问道:“弟可知,现在宁国究竟是何模样?”
    崔世安认真的思索了少许时间:“风雨欲来风满楼。”
    “不错,风雨欲来,乱世将至。”崔莺莺微微颔首,似是对崔世安的回答颇为满意:“乱世将至,却终究不是乱世。”
    “现在的宁国内部,到处都是农民起义,但是这些农民军掀不起多大风浪,宁国还处于皇室的控制之中,宁国整体并不会因为这些农民起义就被彻底瓦解,破坏。”
    崔莺莺似是来了兴趣,面上笑意更浓:“你知道现在属于什么时期吗?”
    崔世安一下子有些不太理解。
    “现在,乱世未至,却已经是能够决定无数人命运,确定无数人生死的时期,是能确定未来格局的时期,是世家门阀,各地豪门望族还有极有才能的文人谋士,投机下注的时期。”
    “每一个王朝末期,往往都是农民起义来掀开末世的序章,但农民军因为其自身的局限性,虽然口号喊的响亮,声势浩大,但他们缺少一个真正的能引领着他们前进的纲领,他们缺乏组织,缺乏纪律,最终都很难笑到最后。”
    “往往在乱世初期,最多不过中期,农民军便已纷纷退场,以农民之身,登临九五者,亘古未有。”
    “便是农民军能将王朝覆灭,最终也只是徒为他人做嫁衣。”
    崔世安隐隐有些明白了。
    “而就在农民军掀起乱世序章的时候,世家门阀,豪强望族,还有民间真正有才能的谋士都在观望,他们在观察着每一个人,从中分析出究竟谁才是值得效忠的主公,判断究竟谁才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然后,去博取那一份从龙之功。”
    “当他们真正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乱世才真正开启。”
    “农民军能覆灭王朝,却做不到改朝换代,能真正主宰这一切的,终究还是世家豪强。这便是世家豪强最厉害的地方,不管社稷动荡,风雨飘摇,他们总能在最危险的情况中保全家族的延续,甚至让家族变的更为强盛。”
    这一番话,若是让宋言听到,怕是都要为崔莺莺的聪慧而震惊。虽然很悲哀,但这就是事实……农民的力量强大又弱,但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无法享受到最终的胜利果实。
    终究还是世家门阀的抉择,在影响着中原的走向。
    就像那汉光武帝刘秀,其成功的本质便是南阳豪强,河北豪族和关中世家联盟的产物。
    李通家族“南阳巨富”资助首义,舂陵刘氏提供了宗室旗号,新野邓氏战略规划“图天下策”,南阳阴氏粮饷供给和联姻政治。河北豪族,耿况耿弇父子堪称军事支柱,渔阳彭宠的财政支援让刘秀摆脱更始帝控制。真定王刘扬的加盟更是值得玩味,十万大军陪嫁看似浪漫,实则是并州军事集团的政治投机。
    至于李渊李世民,更不用多,背后站着的便是关陇世家。
    便是那自古以来得国之正者,唯汉与明的汉高祖刘邦,其成功也是底层豪杰,六国旧贵族和投机文士的三元结构。其中,六国旧贵族,诸如项伯,张良,魏豹,张耳对刘邦的成功,作用不可谓不大。
    至于朱元璋,那是另类中的另类,上下两千年就这么一个,论外处理。
    “三姐的意思是,我们要将赌注全都压在宋言身上?”崔世安明白了三姐的意思,缓缓问道。
    “正是如此。”崔莺莺缓缓点头:“现如今宁国,虽到处都是农民起义,但他们注定会被淘汰,真正有资格争一争的不算多……”
    “宁和帝作为旧王朝的代表,本身算一个。”
    “宋言算一个。”
    “镇守宁赵两国边境的晋王算一个。”
    “已经被逐出皇室族谱的福王,也算一个。”
    “杨家,勉强也算一个。”
    “但,杨家和宁和帝必定会被淘汰。”崔莺莺继续着。
    “这又是为何?”崔世安眉头微皱:“宁和帝会被淘汰我能明白,作为宁国皇帝,他天然会成为所有野心家的目标,局势最为糟糕,会被淘汰实属正常;可杨家,虽这一段时间,承受了不少损失,但杨家的根本还在,依旧是整个宁国影响力最大的世家。”
    “他们的底蕴,并不会因为宁和帝除掉杨家的几个旁系成员,以及一些附庸便被彻底消除,在我看来,乱世中杨家还是很有优势的。”
    这么多年来,杨家不知积攒了多少钱粮,而这些钱粮又能给杨家换来数不清的兵卒。
    “你的没错,但你的眼光还不够,你漏掉了一些东西。”崔莺莺笑笑,柔声道:“你可注意到,前些时日宁和帝下发的圣旨?”
    “三姐的,可是宁和帝宣称长公主洛玉衡其实并非先皇生女,而是先皇后母族遗孤,并且将洛玉衡赐婚于宋言的圣旨?”崔世安挑了挑眉。
    实话,这道圣旨传出来的时候当真是惊讶了不少人。
    谁能想到,叫了三十多年的长公主,忽然就不是长公主了?
    原本还有人觉得,宋言已经娶了洛天璇,再迎娶洛玉衡,姑侄侍一夫,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可既然不是先皇亲女,这点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加之这段时间宁和帝疯狂的厉害,倒是也没有哪个人敢在这个时候跳脸,最终宋言和洛玉衡的婚事,就因为宁和帝的一封圣旨彻底确定下来。
    或许他们现在赶到平阳,还能恰好碰上宋言和洛玉衡的婚事。
    “不错,正是这道圣旨。”崔莺莺点头:“即便洛玉衡当真不是元景帝亲生女儿,为维持皇室尊严,为维护元景帝体面,宁和帝都不应将这件事情公布于众,这对皇室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会惹来旁人质疑天家血脉。”
    “可以宁和帝公布这件事,百害而无一利,本身就充满异常。”
    “我所能想到的可能便只有一种,宁和帝这是在故意为洛玉衡编造一个身份,并且用皇权背书,铺平将洛玉衡嫁给宋言的路。”
    崔莺莺的唇角勾起冷笑,目光望着崔世安,可不知怎地,崔世安总感觉三姐的视线好似穿透了自己的身子,望向了更远的地方……那双眸子,有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力量,所有的伪装在三姐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宁和帝,也是在下注。”
    “宁和帝很清楚,作为皇帝,一旦乱世降临,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而他,必死无疑。他可以死,但洛家的传承却不能从他这里断绝,所以他将所有的赌注全都压在宋言身上。”
    “宋言身边本就有了洛天璇,或许要不了多长时间洛天衣也会嫁给宋言,现如今更是直接将亲妹妹也嫁给宋言,等到洛青衣,洛彩衣这对双胞胎姐妹长大之后,或许也会在洛玉衡的主持之下,嫁给宋言……我完全不怀疑,若是有机会永乐公主,永宁公主也会被宁和帝以各种理由,送到宋言身旁。”
    “如此,宋言身边尽是洛家女,洛家的血脉也会随着宋言的子嗣,以另一种方式传承下去。”
    “倘若有朝一日,宋言登临九五,那这天下同样也有洛家一半。”
    崔莺莺面上笑意更浓:“而现如今宁和帝在做什么?在和杨家死磕。”
    “或许在很多人眼里,宁和帝这是忽然之间掌握了权力,膨胀了,失控了,想要发泄这么多年被杨家压制的苦闷,可是在我看来,这样想的人全都是蠢货。”
    “宁和帝发了疯似得针对杨家,只是在利用自己最后的时间,尽可能的杀掉杨家更多人,他就是在给宋言铺路,若是有机会和杨家同归于尽,我想宁和帝绝不会有一丁点迟疑。如此,就算他日宋言登临九五,也必定会感念宁和帝这一份情,不会亏了洛家的女人。”
    “显然,杨家也是有聪明的,能看透这一点。”
    “从杨家试图和崔家联姻,便能看出杨家已经在准备反击。”
    “只是,现在正是宁和帝和杨家厮杀最为惨烈的时候,宁和帝就像一条疯狗,追着杨家撕咬,每咬一口,杨家成为最终胜利者的可能就越低,便是杨家凭借着身后的底蕴撑过去,甚至像弄死元景帝,隆泰帝那般弄死宁和帝,也必定浑身浴血。”
    “我甚至怀疑,宁和帝现在这般做派,就是在故意刺激杨家对他下手,他应该还准备了某种手段,这种手段就是以他自己的性命为诱饵,最终彻底将杨家打入地狱。”
    “让杨家在中原主宰的争夺中,黯然幕。”
    “宁和帝这人,冷静冷酷的可怕。”
    “这种时候卷入杨家和宁和帝的冲突,那绝对是找死。”
    崔世安重重吐了口气。
    一直以来,他其实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商业上的事情,从来都是处理的妥妥当当,不曾出现半点纰漏,便是察言观色也很是在行。可是听了三姐的一番话,崔世安这才惊觉,自己的道行实在是太过粗浅。他的那些手段,在三姐面前大概就跟孩子过家家差不多吧?
    倘若三姐是男儿身,崔世安一点都不怀疑三姐能带着崔家再上一个新的高度。
    “那为何要选择宋言?别告诉我,你当真看上他了。”崔世安抿了抿唇:“毕竟真要算下来,晋王岂不是更有可能登上大位?毕竟本身就是宁和帝亲弟弟,手中又执掌有兵权……”
    “呵……”
    崔莺莺唇角发出了嗤笑的声音:“于家族的传承面前,个人喜欢与否算的了什么?”
    “至于晋王……”崔莺莺面上鄙夷之色更浓:“他是不是元景帝的儿子还两呢。”
    崔世安瞳孔剧烈收缩,显然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
    本想要追问下去,但崔莺莺明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停留,直接错开话题:“赵国,中原四国中出了名的软蛋,你觉得赵国边境驻扎的边军能有多少战斗力?”
    “至于为何会选择宋言……”崔莺莺稍作沉吟:“我问你,宋言麾下兵卒战斗力如何?”
    “举世无双。”崔世安毫不犹豫的回答。
    能剿灭匈奴十五万大军,能攻占女真王庭,便是楚国的精锐都很难做到这一点,一句举世无双绝不过分。
    “宋言可有民心?”
    “有,宁国沿海地区,甚至有宋言的长生牌位出现,宁国北部地区,更是将宋言奉若神明。”
    “军心,民心有了,那宋言可有世家门阀支持?”崔莺莺再次问道。
    崔世安一时间皱起了眉头:“张家,还算不得世家门阀吧,最多只能算是地方上的望族,这方面应是宋言最薄弱的地方。”
    “蠢材,蠢材。”崔莺莺便无奈摇头。
    “房家房海调任安州做刺史,这便是房家的态度,更何况,房家女房婉琳,一直居住在平阳刺史府,这是为何?房家认高阳为干女儿,而高阳又是宋言的女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难道还不足以看出房家的态度?”
    “房家,这是在两头下注罢了,一旦宁和帝亡故,房家的所有支持将会全部倾注在宋言身上。”
    “除此之外,还有平阳张家,沈七,乃至于宋国公府的林姨娘,都是宋言背后的支持者,甚至还有晋地孔家……或许在你看来他们都只是商人,影响力并不大,但你要明白一点,世家门阀能给造反之人提供的最大帮助是什么?”
    “是钱和粮。”
    “张家,沈七,林姨娘,晋地孔家,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有了钱,就有了粮。”
    “现如今宋言已经集齐了百姓拥护,军心归附,世家支持,还有什么理由不成功呢?”
    崔世安重重呼了口气,感觉脑子里都是嗡嗡作响:“那我们现在过去,岂非只是锦上添花?便是将来有从龙之功,这功劳也不见得有多大。”
    崔莺莺横了崔世安一眼:“记住,对于我们来,所求的从来都不是暴富,而是崔家的延续……我们不是赌徒,不用去追求更高的赔率,我们永远都只会选择成功率最高的选项来下注。”
    “那三姐,你又如何觉得这次联姻一定会成功?”有些话崔世安还是感觉不吐不快:“按照你的法,宋言现在已不缺支持,而且他身边女人已有很多,你还有个克夫的名声在身上……”
    “对于准备谋取天下之人来,支持向来是越多越好。”崔莺莺呵了一声:“至于联姻的事情嘛,我自然会给出宋言绝对无法拒绝的诱惑。”
    诱惑?
    崔世安一愣:“三姐,莫非你是准备色诱……哎哟。”
    话还没完,脑袋上便被崔莺莺重重敲了一下。
    “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崔莺莺没好气的道:“真正的诱惑在这儿。”
    着,崔莺莺提了一下车厢内的一口大箱子。
    崔世安好奇,打开一看,便感觉呼吸一滞。
    那箱子里,赫然是厚厚的银票,一摞一摞,码放的整整齐齐。
    “每一张银票都是一万两白银,也就是一万贯铜钱,总计……千张!”
    大概,搜刮整个宁国,也是凑不出这么多白银的。
    崔莺莺相信,这诱惑,宋言定然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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