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节命运

    15端木景晨
    薛十一姑娘东姝穿了件樱桃色掐金丝宝瓶番莲纹褙袄，豆绿色八宝蝙蝠暗地织金襕裙，梳了东瑗一样的元宝髻，却没有戴珠花，戴了金地点翠双蝶戏花宝钿。用金盘丝制成两只嬉戏的金蝶，蝶翅镶嵌各色宝石，华贵辉耀，十分美丽。
    她没有半缕惊讶，福身给老、世子和二行礼，又给东瑗、薛东蓉和薛东琳见礼。
    东瑗和薛东琳还礼。
    薛东蓉则有气无力搀扶着银杏，勉强福了福身子。她对薛东姝的出现，故意露出几分意外：见她衣饰锦簇，明白她在此的目的，她要代替进宫了。
    薛五姑娘东蓉唇角微挑，冲薛东姝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笑容虽然很淡，却是难得的绚丽。
    老没有留意到薛东蓉，只是叮嘱薛东姝跟着一块儿进宫，又说见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应该行礼，说话，一一仔细告诉薛东姝。
    薛十一认真听着，丝毫不露惊愕。
    连老都诧异。
    这孩子未免太沉稳了，快赶上瑗姐儿
    让薛东姝过继到韩氏名下的事，老跟老侯爷提了提，也没有避开在屋里吃饭的薛东姝。当时她有些吃惊，却也没有细问。
    她肯定不薛东蓉生病，亦不临时被替换进宫，却有这份内敛沉稳，可见心思不浅。
    老不免重新审视了她一回。
    东瑗拉过薛东姝，笑道你也不戴两朵花？”说罢，就要把头上戴的四朵掐金丝嵌红米珠珠花摘下两朵，亲手替薛东姝戴上。
    古时人爱戴花。
    花与华谐音，象征富贵荣华，不管是望族富贵妇人，还是坊间贫寒女子，都爱在鬓角别上几朵各种各样的花儿，除了点缀着美丽，更多是借着“华”这个吉利字眼。
    老见东瑗对薛十一亲热，眼角的笑意微深。
    薛十一姑娘东姝便福身跟东瑗道谢。
    一旁的薛十二姑娘东琳则微微蹙眉，她很不满意，的庶姐，一下子就成了嫡姐又想到了母亲，要是母亲在家，只怕这件事不会这样顺利她应该趁早去告诉母亲一声，免得这些下等人都得了意，一个个爬到她们头上去
    薛东蓉虚软无力，搀扶着银杏，让她把鬟上的蝶穿白玉兰花簪摘下来，递给薛东姝这是大伯母赏的，进宫时戴着喜庆，太后娘娘肯定喜欢。我去不成，这个给十一妹戴……”
    这蝶穿白玉兰花簪十分华美炫目，很是名贵。
    薛东姝扫了眼东瑗和十二妹薛东琳，见她们都有，又想起头上的宝钿是去年生辰老赏的，既不及这蝶穿白玉兰花簪，却也是名贵华丽，当即把的金地点翠双蝶戏花宝钿摘下。
    接过薛东蓉的花簪，就把宝钿递上去多谢五姐我这个细钿五姐先戴着，等我再换给五姐。”
    薛东蓉也没有力气同她客气，笑了笑。
    世子见人数凑齐，便把对牌给了身边的大丫鬟花忍你和荣妈妈赶紧给蓉姐儿请孙太医瞧瞧，等我们从宫里，再来看蓉姐儿。”
    花忍恭声道是。
    二连声道谢，却掩饰不住失望的苦涩。
    她要送老等人出门，老便道不必了，你留下来陪蓉姐儿吧”
    二道是，目送老等人出了荣德阁。
    天色依旧未明，东方天际却有缕缕红霞，薛东蓉由丫鬟搀扶着，跟在二身后，回和宁阁。
    她望着天际的晨曦，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回到和宁阁，二遣了身边的丫鬟婆子，拉着薛东蓉的手，就再也压抑不住，呜呜哭起来我苦命的孩子，为何你这样多灾多难？倘若是要遭报应，不应在娘的身上，非要折磨我的孩子？”
    见母亲哭，薛东蓉心头的喜悦被冲淡了几分，她柔声安慰着二娘，您别伤心……女儿命里或者没有进宫的福气，造化者便是如此安排的。非要权越造化，是不祥之兆”
    二哭得更加凶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安慰娘？娘心疼你，可怜你七岁就没了父亲，娘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只求你将来平安顺当，哪里，你如此多磨难？开始说亲，陈家就被抄了；好容易挨到进宫的机会，你又……”
    她越发说不下去了。
    薛东蓉听着这些话，勾起了往事历历在目。
    当年，她是进宫了的。
    她再活一世，改变了很多事。
    前世时，薛十姑娘东婉没死，杨氏也没有回娘家，临到进宫的前一天，九姑娘薛东瑗突然病了，就是跑肚，拉得整个人虚脱。
    那时，薛东蓉很高兴，十二妹薛东琳年纪小不说，容貌和才情、人事练达都不及她，只要除去薛东瑗这个美艳过人的对手，她就有把握稳胜。
    她以为，薛东瑗是不幸的，有杨氏那个狠毒的继母。
    如今，她重生了，很多事情的改变，改变了薛东瑗的性子，甚至她们姊妹几个的人生都发生了很多变故。
    薛东蓉就想起了跑肚，当年薛东瑗就是这样避开进宫的。
    她成功了。
    跟前世不同的是，薛东姝成了嫡女，代替她进宫。薛东蓉的命运改变了，那么她重生了，是不是也连着改变了九姑娘东瑗和十一姑娘东姝的命运？
    薛东蓉一开始以为，吃了泻药，就会和九姑娘薛东瑗互换命运。可现在十一姑娘薛东姝突然就变成了嫡女，这是前世没有的。
    她们的命运，又会如何？原本笃定的薛东蓉有些不安起来。
    她的喜悦里，藏了几缕担忧。
    可这些话，她要是跟二说了，二只怕当她是鬼附身，要被气死。
    二哭得伤心，东蓉瞧着心疼，眼泪不禁落下来娘，进宫真的很好吗？”无错不跳字。
    二微愣，愕望着薛东蓉傻孩子，进宫当然好……”
    “娘，哪里好？”东蓉盖住母亲的话，“娘若不舒服，派人去定远侯府说一声，四姐马上就回到您身边照拂；可贵妃娘娘呢，大伯母每次见到她，都要跪下磕头。母亲，女儿进宫了，倘若位及贵妃，母亲逢年过节提了名帖或者能见着女儿一面，亦是高高坐着，任由母亲屈膝下跪，三拜九叩。倘若不能，从此母女被那高高院墙阻拦，永无再见之日。”
    二听了，头皮有些发麻，泪落得更狠了。
    她亦送女儿进宫的苦。
    “母亲再看，二姐、四姐、六妹，她们都不是嫁皇族，却个个幸福和美。母亲，坊间有句话：愿后身世世勿复生天王家。帝王之家，有多少恩义？除了君臣，哪有母子情谊、夫妻情谊？”薛东蓉说着，便想起前世的往事，胸口泣血般疼痛，忍不住失声痛呼，“女儿亦愿后身世世勿复入天王家”
    二细细品着女儿的话，倏然感觉心里的失落轻了几分。
    进宫真的那么好？
    倘若她的蓉姐儿进宫，以后她的孩子便是皇子、公主，不能抱、不能逗弄，甚至见了女儿不能亲近，女儿受了委屈不能求侯爷帮着撑腰，就是等于把女儿送入一个孤零零的院墙，生死都要她一个人挣扎。
    有好处？
    她女儿的孩子或者能位及人主，亦或者命丧黄泉；她女儿却只能为家族添彩，要时刻警惕身边人的算计。
    不，不能她的蓉姐儿吃了太多苦，不能再受那等委屈
    为何她如今才想明白？
    想到这里，二拉过薛东蓉蓉姐儿不哭，不哭了，不进宫，咱不进宫这是造化者的旨意，这是旨意，你不应该进宫受苦的……”
    银杏进来通禀，五，荣妈妈带着孙太医来了……”
    母女俩这才各自了眼泪，叫丫鬟打水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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