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分散

    看着黑暗的过道上走来的人，桃乐丝笑了起来。
    站了起来，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膝盖。然后举起手中的炸鸡和啤酒。
    “唉。好像没有看到过你家里有微波炉啊？”
    “为什么要微波炉。”
    “炸鸡凉了……”
    明明知道是错误的，却没有办法终止。
    凛雾昀跨过她放在地上的包去开门。她的笑容绽放开来的时候，很熟悉，让他想起小的时候去学校门口蹲小暖，每次看到他小暖也会流露出那样干净的、心无旁骛的笑容。
    但是有很长一段时间笑容彻底从小暖的脸庞上消失了。
    再出现的时候，笑容已经变味了。不再是一个女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容。小暖已经不能再天真烂漫的笑了。
    今天他原本是没有打算过来的，但是做完数据以后突然心底空落了一下。下意识的就往这里来了。
    趁着转身放东西的时候，他偷偷的瞄了她一眼。这家伙很轴！
    小羽为了找他，带她去过很多个他的地库。但是她只蹲一个，没有三心二意，耐心的只在这里蹲守。
    将炸鸡的纸盒打开，香气弥漫开来。
    “你为什么，只来这里？”
    “啊？”
    “小羽应该还带你去过其他地方吧？”
    “哦，你的狡兔十六窟！……其实吧，那个，我只记得这里了。其他的地方我都不记得了。”
    ……赢了！
    “今天过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桃乐丝把啤酒拿出来，打开，递给他。凛雾昀静静的看着她。
    “哈。习惯了。”在江洋身边的时候，她总会下意识的去照顾对方，哪怕很多时候不需要。连江洋自己的都说，“拜托，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女生啊？”
    但她也没有机会跟别的男生相处过，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江洋在她眼里不是男生，而是承载者。一个承载了桃韶绯心脏的载体……
    桃乐丝抬起头，眼眸中的悲伤那么清晰。
    “我就想过来找个地方喝杯酒，不行么？”
    艾玛黄突然消失了，从她的友圈中彻底不见了踪影。以前就算不刻意关注她，她也会自动冒出来。
    直到想找她的时候，桃乐丝才愕然发现一件事，原来她对朋友一直那么随丢随弃的啊。能够保留与艾玛黄的友谊，完全是因为艾玛黄一个人在努力啊，努力的挤入她的视线中。
    以前的时候因为跟江洋形影不离，所以也不在乎身边有没有其他朋友。毕业后回国，是江洋提出她应该拥有自己独立的生活，所以她全身心投入实习，投入工作。她发现原来江洋没有她在身边也可以过的很好。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一厢情愿的照顾他。倒是要谢谢他肯给她这个机会了。
    凛雾昀的地下室里没有刀叉也没有碗筷，两个人很爽快的直接上手抓鸡块。
    “其实我是从医院里直接过来的，不太想一个人回去……”
    “医院？你没事吧。”
    “不是我。我妈住院了。”
    凛雾昀暗自点了点头，怪不得看她在酒店里一直不停的看手机。
    “我以为我妈知道江家的事情。今天江洋在，我差点就说出口了，后来才反应过来我妈并不知道。”
    凛雾昀把炸鸡放下，擦了擦手指，盘腿在她对面的地上坐下。
    “一直到现在你看到的所有证据，包括见到的人都没有办法直接证明就是江家的人干的。撞死你哥哥的人，是齐顺。但齐顺是绝对不会招供的。这几年里我从来都没有放过他，他也始终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你是说你奶奶的事情？”
    凛雾昀的手指慢慢的握紧，“如果不是因为他带着钱慌不择路逃跑，把钱落在了被奶奶发现的地方，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啊！桃乐丝心跳猛然一顿。他的意思是？他奶奶的死，是哥哥意外的因果导致？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对、对不起……”
    凛雾昀讶然的看向她，“你道什么歉？”
    “因为我哥哥……你奶奶才会……”
    这……？凛雾昀被她的逻辑给打败了。
    “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哥哥的错。是那个指使齐顺的人，收买齐顺的人！”
    “江家？”
    凛雾昀突然站了起来，猝不及防。为了和他讲话，她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身体微微前倾着，他一站，差点被他撞到。
    “我知道你跟江洋关系很好。一时间可能难以接受。不过既然是你自己发现的，我也没有必要隐瞒你。能告诉你的我都知无不言全都告诉你了。接下去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只要别来影响我。”
    她跟着他站起来，视线与他齐平。
    “能不能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
    两人目光交错，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试探，看到了一丝期许。
    她在等待着。
    如果他的计划是她能够接受的，只是要找到事情的真相，让真正的罪人绳之于法，她会加入的。
    但如果他的计划是以暴制暴，违反人伦的，她不会加入反而会阻挠。
    他看出了她的坚持，看出了她的底线。她和他，到底是不一样的人呐。他们的底线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齐顺现在是以故意伤人罪入狱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放出来。放出来之后他会去哪里就没有人知道了。所以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找到他杀害奶奶的证据。”
    “故意伤人罪？他伤害的人是？”
    凛雾昀双手一撩，脱下了身上黑色的T恤。肋骨、肩膀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是我。”
    找到齐顺之后他默默跟踪了很久，但依然被对方发现了。说来可笑的是，被发现的理由是他又多管闲事见义勇为了。
    为了从飞驰而过的车轮底下救出两个顽皮的孩童，他被撞飞了出去，爬起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在跟踪的齐顺的位置。结果就被齐顺发现了。
    为了防止齐顺逃脱，他深夜蹲伏偷袭齐顺，并故意掉落了身上的军刀。
    齐顺以为这家伙是打劫的，怕拿不出钱对方恼羞成怒，直接一刀一刀的插了进去……
    而那只是第一次。
    齐顺逐渐的也明白了凛雾昀的套路。这小子永远都能找到自己，都能激怒自己，引诱自己伤害他。但凛雾昀眼底里愤怒、仇恨的神色是他许久后才明白的。
    那个时候凛雾昀找到了齐顺女儿的存在，试图用他的女儿威胁他。可惜的是齐顺对于江家的恐惧胜过了他对女儿的保护。也或许在他看来，只有不得罪江家，才是保护女儿最好的做法。
    毕竟与江如祖比起来，凛雾昀要“柔和”很多。
    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并不都是齐顺留下的，但最深的最致命的都是齐顺留下的。
    桃乐丝的手指滑过疤痕，轻轻停留，眼底里的泪水沁壳而出，“仅仅就是为了留住他？”
    “我没有办法……”
    “是怎么发现我哥哥的？”
    “他的名字和车牌原本都在公安局的通缉名单上，后来我发现车辆被消去了。所以就跟着查到了车辆的原主，就是江家。是江家送给他的车。”
    “查了那么多证据，还不够逮捕他的？”
    凛雾昀痛苦的抓了抓头发，“方法不对。我可能……律师告诉我，我的证据是不能采纳的。而且奶奶的坠楼是连个目击者都没有的。所以我只有先找到你哥哥被他撞死的证据，证明他拿了钱，而那些钱就是被奶奶发现的钱。”
    在摇曳、昏暗的灯光下，她用力的拥抱了他，希望给予他哪怕仅仅的一丝的温暖。
    来之前她还在为了江洋的争吵而心绪不宁，担心自己万一错怪了江洋。
    还在疑惑事情的真实性。如果真的是她发现的这样，为什么父母都没有发现呢？父亲没有发现就算了，做新闻记者出身的母亲一直是观察力最敏锐的人，怎么也会毫无洞悉呢。
    为什么他要千方百计的接近江如祖，甚至不惜做商业间谍的勾当？难道真的不是为了赚取不义之财么？
    做一个工程师的薪资是多少她是知道的，但是做一个商业间谍可以赚到多少她连一丝概念也没有。
    可是为什么小羽还是告诉她，他们的生活那么的窘迫不堪，小暖甚至要骗她的钱去投资。
    对他，她实在有太多的困惑。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来自外太空的物种。
    仅仅只是那枚生物在某个街头无意中保护了她……
    “伤口，还会疼么？”
    “会。每天，每晚，都在疼。”
    疼的不是伤口，是心！
    “我可以做什么，让它不疼吗？”
    这是他在等的话。
    只要可以把她拉拢到自己一边，许多事情做起来就会容易很多。譬如接近江家人，譬如走进那个家里，安装上他自制的监控和监听器，悄无声息的跟踪江如祖的动向。
    根本不会有人怀疑他。因为江家人一直把她当做自己人啊……
    但是……她的拥抱那么温暖，如一汪清泉般包围着他，她试图做出的努力他明明看在眼里的……
    为什么那个时候要多管闲事呢！
    为什么要帮助她，保护她呢！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就若无其事的走开，她就不会见到他，不会记得他，不会想要拼命靠近……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从那个家庭中抽身而出就好。”因为他接下去要做的事情，或许会波及到她。
    “我可以帮你！找出江家指使的罪证……”
    “那江洋呢。”
    “江洋？他、他应该不会知道这些事吧。”
    心底有一角在缓缓的崩塌。
    “你信任江洋。”
    “凛雾昀，江洋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从小心脏不好，而且人也很善良……”
    “善良？”
    “我的意思是，他父母从小把他保护的很好，尤其程阿姨……程、程诗雨，他们未必什么都告诉他。”
    “好。我明白了。”
    “让我帮你吧！如果真的是江家指使他们的司机害死我哥，我……”这么些年，她到底在做什么呀！
    “是江家指使的。没有如果。”
    凛雾昀想要抽出身的时候，桃乐丝围绕着他的手臂却更紧了……
    “等、等一下。你先松开？”
    桃乐丝侧颜在他身上……蹭了蹭……！
    “虽然现在时机不太对，但是……但……我想说……你不是一个人！”
    “我，不是个人？！”
    这骂人太突如其来了吧？
    “不是！我是说……凛雾昀，我喜欢你，很早很早之前就喜欢了，虽然你没有把我认出来，可是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因为我一直在找……当然也不抱有希望还能找到你。可……做人还是要有一点希望的，对吧？”
    是不是有人对她说过，感情里更主动的一方就注定是卑微的一方？可是她不在乎啊！
    他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经历，这样的……职业？他怎么可能主动嘛。所以就让她来好了。
    而且，是他让她知道了一件那么那么重要的事情！
    原来不只是她，还有父母，都是真正把桃韶绯卖了还在拼命替人数钱卖命的傻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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