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章 约定

    向园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跟在医生身后，穿过肃静的走廊，耳边还响彻着刚才医护人员叮嘱的话语。
    这些话她听过千遍万遍，可是着这个时刻，这个地方，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这里隔离的都是一些曾直接接触过**病患的易感人群，还有些疑似病患。
    消毒房里闪烁的紫外线灯，和隔着防护服都能嗅到的消毒药水气味，时刻都在提醒着她，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虽然新闻天天在报道康复出院的患者，可是这里还是给人一种阴冷恐怖的感觉。
    不知穿过了几道隔离防护门，终于走到了一条能看见阳光的走廊。
    园这才觉得刚才过于紧张，腿的肌肉现在有些抽筋。
    前面带路的医生看见她走路的样子有点别扭，不由笑着安慰她，不必那样。
    现在**控制的很好，而且就算是染病的患者也是能治愈的，更何况这里只是疑似的而已。
    其实，这里的医生和护士都知道赵剑灵究竟是怎么接触到那个**患者的，大家还是由衷的佩服她。
    就算上面的领导不交代许多，他们也会特别照顾的。
    完，医生又问园，这个叫赵剑灵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阵子，已经有好几帮人在打听她的情况了。现在还能派人来亲自看她，看来这关系还真不是一般的硬。
    园也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医生也没再问下去，就这样二人来到剑灵房间的门口。
    这里与其是隔离病房，不如更像宾馆的标间，隔着大玻璃窗可以看见里面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素色的窗帘，的茶几，上面放着一只插着兰花的玻璃瓶，还有一个大大的阳台，但是被铁栏封死。
    园不禁皱眉，难道医院害怕这些人跳窗逃走么？
    阳台的旁边放着一张床，园一眼望见赵剑灵正斜着身子萎坐在那里，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让人看不清面目，只看见她身上穿着家居的睡衣。
    没有穿病患服，这让园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
    “灵灵，灵灵！”向园扑到隔离玻璃前拍打着，近乎疯狂地呼喊着。
    赵剑灵仿佛才从睡梦中醒来一样，慢慢起身，缓缓走到玻璃前。
    好久没有听见别人这样叫自己了，真的好久好久了。
    被隔离不过一个礼拜，为什么会觉得好像过了几个世纪，久得好像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赵剑灵贴在玻璃上，想看清面前那个穿着厚厚防护服的人。
    “灵灵……是我……”园哽咽着，泪水滑下来迷了眼睛，却无法用手擦拭。
    只是短短几天，赵剑灵竟然瘦到脱形，面色苍白吓人。
    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好像蒙了一层尘埃，没有光泽。
    突然，她的眼睛闪动了一下：“你是……园？是园吗？”
    向园不出话，只是哭着点头。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剑灵确定是她，整个人崩溃一般发起疯，使劲捶打着玻璃。
    “灵灵，灵灵！”园也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赵剑灵披头散发，哭得几乎要昏过去，一旁的医生赶忙上前拉开贴在玻璃上的园，让她们冷静一下。
    从来没有见过剑灵这样哭，从来都觉得她是那种没心没肺，没有心机，有点男孩气的女孩子。
    她喜欢开玩笑，喜欢做一些没头没脑的事情，还喜欢自嘲，却从不曾看见她这样哭。
    哭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崩塌下来。
    自从进到这里，赵剑灵都不曾掉泪，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木然的状态。
    就算那天有医生给她照相，可以替她报声平安，她都不曾哭。
    因为她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太倒霉，还是太幸运。
    她真的很倒霉，否则也不会进到这里；她也很幸运，因为并没有染病的迹象。
    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就像被整个世界抛弃，见不到熟悉的人，听不见熟悉的声音，每天都重复着：醒来——发呆——检查——睡眠，这样的过程。
    由一开始的恐惧，变成后来的麻木，完全是一种生死有命的状态。
    还记得那时一个个疑似被确诊，然后转移病房。赵剑灵就这么茫然着，等待着，有一天命运之神再次把衰神指派到自己身上。
    无所谓了，真的无所谓了……自从进来，不，应该自从迈出去追赶那个患者的第一步，她就没指望自己能平安的从这里出去。
    从来不觉得自己勇敢，或者自己根本不是勇敢，只是够二，够楞，又或者只是本能。
    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自己在这里。
    自己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只能等着结束隔离的时候，也只能期盼家人不要太过着急。
    比起妈妈，她更加担心爸爸。总觉得妈妈可能会更坚强，或者心肠更硬，不至于会太伤心。
    直到见到向园，赵剑灵才从这种木然的状态清醒过来，哭得那么痛快，能让自己的灵魂苏醒过来。
    剑灵哭够了，开始贴着玻璃冲园乐，园却还没有从这种让人心碎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剑灵的笑让她发毛。
    “灵灵，你……没事吧？”
    园止住泪，隔着防护服泪水都积在下巴那里，好像沁在一个水塘中。
    赵剑灵使劲摇摇头，眼睛中的那层尘埃被泪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眸子又闪闪发光。
    “你们还好么？”剑灵轻声问，将手掌贴在玻璃上。
    园也把手贴上去，两个人的双手隔着玻璃紧紧贴在一起。
    “不好，大家都很担心你。”
    “我没事。”剑灵笑笑。
    “我亲眼看见才相信。”
    “你现在不是看见了吗？”
    园点点头：“所以我知道你还挺好的。”
    “你怎么进来的？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剑灵很意外，也想不通。
    园轻轻摸着玻璃，凝视着着对面剑灵清瘦的脸。
    “是你妈妈找的关系，我有护工证，能进来替大家看看你。”
    赵剑灵大惊：“我妈？她知道了？”
    完她沉默起来，是啊，这种事家里怎么可能不知道呢？顿了一阵，她慢慢抬起头：
    “我妈还好么？”
    园觉得一阵心悸，只能挤出笑容：
    “还行，不过她很担心你。不过知道你没传染上，就放心了。你别担心。”
    剑灵看园吞吞吐吐的样子，知道她在避重就轻，于是没有在刨根问底，而是轻声道：
    “如果我得了**，你们再也见不到我，会不会想我？会不会记得我？”
    “你胡什么呢！”园又飙泪了：“我来看你不是听你胡八道的！你这个差劲的家伙，想让我们忘记你，我们也忘不了啊！”
    剑灵沉默着苦涩地笑笑。
    园轻声：“最多再有一两个礼拜，你就能出来了，再忍忍……”
    剑灵轻轻点头。
    “你要请我去海边的，你要做东道主的，不许再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园冲她大吼起来。
    赵剑灵微笑起来，晶莹的泪滴顺着脸颊滚下来。
    “那我们好了，话要算话。”剑灵伸出指，做出勾手指的动作。
    园也伸出戴着笨重手套的手指：“我等着你！”
    剑灵笑着使劲点点头，像往日一样将头顽皮地偏向一边。
    园知道，她心头的阴霾一定会慢慢散开，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那穿透乌云的第一缕阳光。
    虽然确定剑灵平安无事，亲眼看见她的情况，一颗心也算放下，但向园还是边走边哭从医院出来。
    心放下了，难过的状态却没有减轻。
    想到剑灵消瘦到不成人形，园的心好似刀割。
    真不知这些天她是怎么熬过来的，长这么大，她一定没有受过这种罪。
    这种心理上的煎熬，比什么都难受。
    程浩看见她出来，快步迎上去。
    其实刨去消毒换服装的过程，园并没有在里面呆很久。
    不过等人的滋味总是比较糟心，时间总过得特别慢，尤其还是在这种不怎么让人放心的地方。
    那时看见园进去，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些异样的恐慌，仿佛她进去就不会再出来。
    突然想到那天在空旷的车站广场，看见她身着银白色防护服的样子。
    那么笨重，好像一个天外来客。
    这个丫头本身就像个外星人，无论是思想还是行为。真不知，有一天她会不会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星球上去。
    这么想，程浩自己都会忍不住发笑，笑过却有一丝苦涩。
    如果那天被隔离的不是那个叫赵剑灵的女孩，而是向园……
    程浩不由打了个寒战，不敢放任自己再想下去。
    “还好吗？”程浩问道。
    园看见他微微一愣，早上他把自己送来竟然没有走。
    自己一路走一路哭的样子想必都被他看在眼里，于是擦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挤出笑容：
    “挺好的，没什么事。”
    “回家吧。”
    程浩做出漠然的样子，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然而向园的目光却穿过他，在他身后不远处。
    “靖涛哥！”向园大叫一声，甩开程浩，越过他狂奔而去。
    手还没有牵牢，就被甩开了。
    程浩的心狠狠沉了一下，那种莫名的寒冷，顺着脚趾往上升腾。
    他慢慢转过身，看见的却是这样的画面——
    向园正在那个，被她叫做“靖涛哥”的男人臂弯里，哭得像个孩子。
    ***
    ps：我很喜欢剑灵，觉得她更像我们……给我留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