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兵

    江都被誉为扬州府最璀璨的三颗明珠之一，建城至今已有千年历史。
    江湖上早已有霜落寒空月上楼，月中歌吹满扬州的赞美之词，说的就是这江都城。
    作为江南地区商业最为发达的城市之一，江都有四大支柱产业，分别是：盐、船、织、花。
    古代某位帝王倾举国之力开凿大运河，虽然当时搞得民怨国亡，后世却受益匪浅，江都也正因为这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而成为了整个江南地区最大的贩盐集散地，同时也是九州第二大造船之都。
    织指的是纺织手工业，扬州府九成九的布匹都产自江都。
    最后一个，花说的可不是植物，而是秦楼楚馆中的女子。
    秦淮两岸出美女，江都相比金陵与苏杭似乎还差上那么一点儿。江都花市之所以能够超越其他地区成为江南之首，主要还是因为那些聚集在古运河两岸的盐商们。
    这些肥得流油的富商大贾闲的蛋疼，不知何时养成了饲养“瘦马”的习惯，还互相攀比，以至于扬州瘦马闻名九州。
    所谓瘦马，值得便是被调教好的女子，她们或是被卖入各式青楼娼馆，或是被迫嫁给商贾达官。
    你看那运河两畔的花街柳巷，夜夜听得都是靡靡之音，入眼处皆是纸醉金迷，好一幅人间盛景。
    不过光芒越是璀璨，阴暗的角落就越多。越是繁华的城市背后，越多破败的角落。
    大多数人，都只能寄生在这些光芒无法触及的小角落，这里不仅仅是藏污纳垢，更多的，是为那些不为“法律和正义”保护的人提供一个脆弱的庇护所。
    比如这位“衰草巷的老兵”，他是人们常说的包打听，同时也是个掮客。
    江都城里没有他不敢吃的货，也没有他打听不到的事儿。
    据说只要能卖钱，就算是十二位公主的肚兜他都敢收；据说只要出得起价格，就连杨员外昨晚上一炮打了多久他都能告诉你。
    正因为衰草巷有老兵的存在，这里聚集了大量的“社会蛀虫”。
    他们有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有上了年纪的娼妓，还有不能劳务的黄口小儿。
    他们是老兵的耳朵和触手，老兵是他们的庇护伞。
    对于青姬来说，老兵是她的耳朵，还有钱袋子。青姬与老兵合作已经有些年头了，她很信任老兵。
    倒不是说两人有多深的交情，事实上，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天。
    老兵的口碑很好，这样的人若是口碑不好的话，早就被暴脾气的江湖中人点天灯了。
    老兵的关系也很硬，这样的人若是关系不硬，早就被捕快抓到荡尘府换赏金了。
    最重要的是，老兵总是非常小心，是一般人根本见不到他本尊，他被称为衰草巷的老兵只是因为他主要的生意都在衰草巷罢了。
    就算是和一些常客做生意，他也都是万分小心。
    老兵总是神出鬼没，每次青姬都要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点燃一根特殊的香，老兵才会出现。
    这特定的时间，一个月只有一次，错过了这一次，就要再等一个月。
    青姬斜靠在一条狭长的水巷旁，不耐烦地把玩着烟袋。在她脚下那个本是用来洗衣的圆石头上摆着一柱香。
    现在香已经快燃尽了，青姬的耐心也快被消磨光了。
    这水巷本就窄，能够立足的地方更是不多。那匹拖着三个通缉犯的马不安地磨蹭着蹄子，徒劳地想在这狭小的地面上站得舒服一些。
    一阵几乎难以听闻的脚步声响起，虽然轻微，但青姬还是听得出来这脚步声有些不自然。
    “每次都要等这么久？”青姬有些不悦，但是想想马上就要到手的银两，她又静下心来了。
    “我得确保周围没人。”老兵说道。
    青姬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上一头的男人。
    老兵的额头上包着一条血色的头巾，这猩红的烟色非常跳因为他除了头巾外全身都是暗色的。
    一身破到看不出原本样式的布衣，外面还罩着锈迹斑斑的铁甲衣。这大概是为什么人们称其为老兵吧。
    青姬知道这个这个家伙已经把周围方圆五百米都探查过了。
    他虽然叫老兵，但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因为有一条腿瘸所以老兵一直拄着一杆断了的长矛。
    老兵身上是一身破旧早已分辨不出本来颜色和样式的布，一头灰发不知道是本来的颜色还是后来弄脏的。
    “托你打听的人，可有消息？”老兵先开口了，他好像很久都没说过话了，空气自那枯败的嗓子里艰难地挤出来，发出干枯沙哑的声音。
    青姬闻言摇了摇头，没有歉意。
    老兵见状点了点头，没有失望。
    两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话。
    “验货吧。”青姬指了指马背上那两个人，和挂在一旁的头颅。
    老兵吭哧吭哧来到马旁，抓起两人的头发把脑袋提起来仔细打量。
    “刀先锋徐平，黄面狐朱大力。”老兵点了点头，“一千八百两。”
    和预期的价格一样，青姬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有她又把从六个袁大头那里搜刮来的东西交给老兵，这回老兵居然报出了三千两的高价。
    “若是没有别的，我便叫人送银子来了。”老兵知道青姬从来不收银票，所以每次交易他都是先报价，随后再叫人搬银子来。
    毕竟和青姬谈的都是动辄上千两的大生意，搬着几百斤重的银子到处乱跑可不符合他的行事准则。
    青姬闻言嫣然一笑：“还有个最值钱的。”
    言罢，她从一侧的鞍袋里掏出了看门大爷的脑袋。
    老兵看着这个脑袋，似乎来了点儿兴致，他眉头微微一挑，从青姬手里接过了脑袋，仔细打量。
    这一打量，就是一盏茶的工夫，期间老兵还摸出几根银针在脑袋上这戳戳那扎扎，两个人三个脑袋就在这里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开个价。”见老兵没反应，青姬不耐烦地催促道。
    “一百两。”
    “你再说一遍？多少两？”
    老兵很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一百两。”
    青姬乐了：“你说鬼衣魔手的脑袋，只值一百两？”
    老兵也乐了：“这确实是一个高手的脑袋，却不是鬼衣魔手的脑袋。这一百两只是我好奇此人身份出的价，你要是不想卖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