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小姨

    姨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在我头上拍了一掌，骂道：“就知道喝马尿，喝死算了。还找姨干嘛？”
    我虚弱地笑，：“我没地方去了。”
    姨不言语了，架起我，像搬条死狗一样把我往家里挪。
    我脚底下像踩着一块云一样漂浮，靠在姨的身上深一脚浅一脚爬上三楼，进门就感觉喉咙里涌上来一股胃酸，紧跟着胃里翻腾起来，跌跌撞撞爬进洗手间，抱着姨家的抽水马桶一顿狂呕。
    连续吐了几次，身子就疲软起来，萎顿在地上再也不想起身。
    姨进来，递给我一杯水，骂道：“看见美女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是不？黄微微就那么好看？你充什么英雄？有本事喝醉了去她家撒酒疯呀。我背你的时，好好的人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要死要活了，就记得姨。”
    她蹲下身来，扶起我耷拉的头，盯着我的眼睛：“一凡，不是姨想骂你。姨只是告诉你，做人一定要对得起良心。你喝那么多，姨知道你心里苦。是不是放不下薛冰？”
    我摇摇头，闭着眼不看她。
    “样，还瞒得住我？”姨鄙夷地：“你身上几根毛我都清楚，还想骗姨？”
    话一出口，感觉有失，赶紧停下嘴，起身走开，扔下我靠在马桶上，闭着眼喘着粗气。
    我的姨大我三岁，一个从陪着我一起长大的女子。姨刚被外婆捡回来的时候，像一只脏乱的猫，缩在一块冬天的盖火被里一声不响。姨是我外婆早起去买菜的时候遇到的，一群人围着垃圾桶边地上的她，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来抱。也难怪他们，六十年代末的中国城市，没有一个家庭敢接受一个弃儿，毕竟，计划年代，这突如其来的生命没有计划。没有计划都表示生命来得不应该，要想延续生命，就只能从自己嘴里掏出本来塞不饱肚皮的粮食。
    外婆一看姨张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突然姨的眉毛一弯，对着外婆笑了一下，我的外婆就像被电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这个生命的笑，心里一痛，眼泪就扑簌簌下来，弯腰抱起姨，连菜也不买了，一溜烟回到家。
    姨进我外婆家，恰逢我老娘嫁给我老爹，刚做女人的我老娘，一看姨乖巧的样子就高兴得不得了，潜藏在心底的母爱全部爆发出来，居然搂着姨睡了两年，直到我出生。
    我出生的时候姨已经算半个大人，外婆终究熬不过岁月的摧残撒手西去。姨的人儿守在外婆的身边整整一天，死也不肯火葬场的车来拉走外婆。我老娘抱着她的身子：“珊珊呀，娘去天上找爹去了，要好多年才回来，你就跟着姐吧。”
    我老娘记住了外婆的嘱托，姨是外婆最的女儿，不是我老娘的女儿！
    从此我就跟着姨一起长大，三岁的姨可以让我老爹老娘出门上班，她一个人在家照顾我，可怜的我当时躺在摇篮里，就被姨训斥，她是长辈，我是辈。
    姨读书的时候我学会了走路，跟在她屁股后面去学校，我是个不安分的人，姨上课的时候我一个人在操场上玩，一块石头打破了校长家的窗户玻璃。校长很生气，扭着我的耳朵要找我家长，我吓得惊天动地的哭，姨就从教室里冲出来，一口咬住校长的手，顿时鲜血淋漓。
    校长很恼火，骑着单车找到我老爹，扬言要开除姨。当时的一块玻璃价钱，足够一家三口两天的伙食费。
    老爹问姨，姨气鼓鼓地：“谁叫他欺侮一凡，玻璃砸坏了赔就是了。”
    姨从家里跑出去，两天不见踪影，急得我老娘差点要跳河。
    第三天姨脏兮兮地回家，手里捧着一捧毛票对我老娘：“姐，这钱陪校长家的玻璃。”
    姨在两天里没吃过一顿饭，几乎走遍了城市的大街巷捡垃圾卖钱。我老娘心痛地一把抱住她，哭得撕心裂肺。
    八岁那年，我还被姨搂着睡。终于有一天我不肯了，我不肯的原因是姨每日不断长大的身体让我很害羞了。
    我不肯跟姨在一起睡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姨坚决要回家自己住。
    我老爹老娘在想了无数办法后，终于没能把姨留下来。姨去了外婆给她留下来的房子里一个人住。
    到后来姨读书、招工、转干，再到她结婚，已经是一部书的内容了，此书就不再赘述。
    姨的故事很多很多，总之一句话，她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
    姨又走了进来，叹口气：“一凡啊，去床上睡吧。”
    不由分架起我，扶到她的床上，又打来一盆水，细心地帮我擦去嘴角的污物，拉开被子盖住我。
    我浑身无力，眼神迷离，仿佛眼前的姨在千里之外。我伸出手，摸索着找她的手，她把手塞进我的手里，任我静静的握着。
    “一凡，做男人，就要学会舍得。犹豫不决的男人是最没出息的男人。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要姨你了。我只是告诉你一句话，有所失才能有所得。”
    我叹口气：“姨，我心里痛啊。”
    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大男人的，痛什么痛？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你事业有成，天下美女任你选。”
    我拉着她的手：“姨，你可是大美女啊。”
    她虚弱地一笑：“我是你姨呢。”
    完摸了摸我的额头，喃喃道：“你好好睡一觉，我还要出门去。”
    我紧张地问：“姨，你去哪里？”
    姨安慰我：“没事。我去办点事，约好了别人晚上一起喝茶。接到你的电话，把人家晾在茶楼里呢。”
    我想爬起来，：“姨，我陪你去吧。”
    她摇摇头：“你就安心地睡吧。”
    姨开门出去，走到门边回过头：“一凡，你好好想想，苏溪乡终究不是你久留之地。不要想着在哪里呆一辈子。”
    我傻傻地：“我又能去哪里？”
    姨莞尔一笑：“傻瓜，能助你走出苏溪乡的，不是你表舅，而是黄微微。”
    她走了，屋里安静下来，我躺在她温暖的被窝里，一阵馨香漫来，顿觉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躺了一阵，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梦里仿佛看到顾晓莲笑眯眯地跑过来，伏在我的怀里哭。顿时一激灵，醒了过来，屋子里还是空空如也，唯有墙上的大钟，在滴滴答答地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