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何书记的嘱托

    何至书记住在市委家属大院，门口有武警站岗。
    姨坚决不让任何人陪我去，连薛冰也不让，惹得薛冰赌气不肯跟我一句话，鼓着腮帮子回到屋里拉开被子盖住头。
    武警很客气地阻止我继续前进的步伐。礼貌地把我邀请到一边站着。看着深邃的家属大院，我毫无办法。家属大院其实住的不到二十家，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协的领导，警备司令部的领导，原离休的老干部，就这么一些人，分散住在绿树掩映的大院里。每家都独立成户，一家一栋三层洋楼。像黄山部长这样级别的，还没有资格入住家属大院。
    站了一会，我央求着站岗的武警：“兄弟，我是去给何书记拜年呐。”
    武警白我一眼，不搭理我。
    我继续：“我是他外甥呐。”我祭出这样的一道大旗，以为武警兄弟会网开一面，谁知道他鄙夷地看着我：“叫孙子的都来了好多，谁知道是真是假。”
    纠缠了半天，手里提着的东西勒得手发红了，我狠狠地要直接往里闯，刚走两步，背后传来武警拉动枪栓的声音，喝道：“再走就开枪了！”
    我去你妈拉个巴子！大过年的，动刀动枪，多不吉利！老子偏不信你个武警就敢开枪打我！一个市委大院，搞得跟中南海一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的脚步没停，继续朝里走，接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一左一右跑上来两个武警，夹住我就往回拖。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辆高级轿车驶过来，车窗放下去，露出一张洁白娇柔的脸，喝住武警：“还不快放手１
    武警听话地放开手，气咻咻地看着我：“再硬闯就不客气了。”
    我嘿嘿一笑：“拜个年，还像个犯人一样，有意思吗？”
    武警黑着脸：“没意思。”
    我笑着：“没意思还不让我进去，我又不是坏人。”
    武警一股怒气地：“啰嗦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坏人。”
    车窗里的脸一笑，拉开车门下来，瞪着眼看着我：“你不是坏人。是好人。你告诉我，你来给谁拜年啊？”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一双红色高筒皮靴衬得她的腿修长而有弹性，上身一件真皮袄，里面一件白色的圆顶毛衣，胸脯呼之欲出地高挺。头发披散着，用一块白色的丝巾扎住。气势显得高傲而冰冷，与周围寒冷的空气融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寒切入骨的感觉。
    我瞧了一眼她，又瞧了一眼她身后的高级轿车，像这样的女人，来头肯定不少。
    我：“我来给何书记拜年。”
    她笑眯眯地道：“何书记是你什么人啊？”
    她的笑与她表现出来的气势完全是两回事，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何书记是我表舅。”
    她哦了一声，扬手叫武警走，：“你跟我上车，我送你去。”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我：“谢谢你，你告诉我他住哪里就好了，我自己去就行。”
    她微微一笑：“没事，你跟我去，不会卖了你啦。”
    她的玩笑让我笑不起来，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子如此揶揄，不是件很爽的事。
    “怎么？还不上去？”她自己钻进了车，冲我招招手。
    一上车，她递给我一张名片，自我介绍：“陈萌，日报记者。”
    我没有名片，只好自我介绍：“我叫陈一凡。”
    她轻轻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伸出手来：“我知道你。”
    我奇怪起来，我的朋友中没有一个做记者的，我的印象里也没跟记者打过交道，她怎么会知道我？“你认识我？”
    “当然。”她将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曲线毕露的身子朝前微微一探，对司机：“先送他去何书记家。”
    车如在水面滑过一样驶过林荫道，停在一栋绿树掩映的楼前，她指了指门口：“到了，春节愉快！”
    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她的车已经消失在绿树里。
    站在楼的铁闸门前，我整理了一下呼吸，伸手摁响门铃。
    门打开了，出来一个年轻的女人，腰间系着围裙，笑眯眯地问我：“你找谁啊？”
    我：“我来给表舅拜年。”
    她迟疑了一下，打开门，示意我跟她走。
    屋里一个年轻男人在看电视，看到我，赶紧起身，双手搓着，招呼我坐。还没坐稳，就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跟着就听到何至的声音传来：“梅啊，谁来了？”
    年轻女人笑着：“何书记，他是你外甥。”
    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楼梯口就出现了何至的身影。他满脸的络腮胡子里堆满了笑，笑着：“我就知道会是你。不错，孺子可教。”
    在客厅里坐下，何至问我：“你妈和你爸呢？怎么没一起来？”
    我迟疑了一下：“他们都老了，不方便出门。”
    何至爽朗地一笑：“也是，应该我去拜他们的年。”
    回头冲年轻女人：“梅啊，今天辛苦你啊，多做几样好菜，我爷两喝几杯。叫你家邓一起来喝。”
    梅忙摇着手拒绝，过年书记能收留她老公在家，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敢陪书记喝酒。原来叫梅的年轻人是何至家的保姆，刚才看电视的男人是她老公。
    “我要谢谢你们两口子啊，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过年。”何至不容分地：“叫邓帮你啊”
    梅送上来两杯茶，甜甜地一笑：“何书记，这位大哥是陈书记家的陈记者送来的。”
    何至奇怪地看着我：“你认识陈萌啊？”
    我：“不认识。”就把在门口武警不让进，我要硬闯，被陈萌看到再带进来的事了一遍，何至听完，哈哈一笑：“陈萌这姑娘，心比天高，这次会主动下车带你进来，可是破天荒的事。”
    梅在一边笑着：“还不是看大哥长得帅呀。美女都喜欢帅哥嘛。”
    我尴尬极了，梅年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相貌很干净，浑圆的屁股包裹在紧身裤里，更显得风情万种。我暗暗掐了一把大腿，奶奶的，我现在的眼睛老是出卖我，只要看到女人，就一定是脸蛋、胸脯和屁股。难道我骨子里全部是龌龊的思想？
    何至手一挥：“还不去忙？瞎扯。”
    等到梅一走开，拍一下沙发：“老陈家这个宝贝女儿啊，三十岁的人了，还没个男朋友。我老何的外甥一表人才，配她，还是足足有余的嘛。”完自己先笑了。
    何至的笑声里带着沧桑，我一听就听了出来。也难怪，一个厅局级高官，老婆孩子不在身边，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换谁，心情都不会好。
    了一阵闲话，何至问起姨来，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表妹，接着又问我薛冰的情况，在苏溪乡看到过她，知道她是个音乐老师，放在乡中学教音乐，怕会埋没人才。
    我趁机感叹：“她在教育系统里，上面又没人照顾，只能呆在苏溪乡，教一辈子音乐了。”
    何至沉吟了一下：“这事不忙，你既然来了，我有件事要你去做，而且必须做好。”
    我神情严肃表态：“您，书记。”
    他纠正我的话：“在家就叫我舅舅吧。衡岳市里，恐怕就只有你一个人叫我舅舅了。”
    我的心里一阵感动，如果一个人为了生计奔波在外，远离亲情可以理解，像他这么大的官员，为了一个亲情而失去另一个亲情，心里的痛苦不甚谁都能理解的。
    我只好改口叫他：“舅舅。”
    何至眉开眼笑地要给我红包，我这个辈给长辈拜年，做长辈的不给个红包，到哪里都不过去。
    接了红包，何至：“春山县烈士陵园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我想要你啊，把陵园恢复起来，建一个国家级的教育基地。”
    我踌躇了半响，：“县里的工作，我怕是没权利插手。”
    何至笑着：“你的考虑是对的，在其位，谋其政。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件事，还在市委常委会上讨论过了，基本决定了下来。至于谁来负责，市委还在考虑当中。我今天给你，也是让你有个思想准备，万一组织需要你，你就在第一时间要上手。”
    我点头，心里如鹿一样冲撞。如果我来负责烈士陵园的恢复重建，首先就要从苏溪乡离开，离开苏溪乡，春山县里我可是两眼一抹黑，除了黄奇善，我还能跟谁话？
    何况，烈士陵园的背后站着是关培山，一个在春山县做了两届的县委书记。他就是一颗地雷，谁去踩他，都可能会粉身碎骨，同归于尽！
    饭菜准备好了，何至表舅叫上梅的老公邓一起入席，开了一瓶五粮液，酒香瞬间就盈满了屋子。
    邓是个建筑工人，家在隔市的农村，跟梅生了两个孩子，都放在自己父母那里带。本来梅过年要回家，她看到何书记一个人孤零零过年，不放心，就坚决要留下来陪何书记。何至拗不过她，就让她把儿女老公都叫来，但梅死命不肯，最后只把老公邓叫了来，也算是一对儿女陪何书记过年。
    梅是何书记亲自点的。当初市委机关事务管理局给领导家配保姆，何书记在秘书送来的资料中一眼就相中了她，究其原因，就因为梅长着一双像他母亲一样的眼睛。
    其实梅在何书记家中，就是一个女儿的角色，撒娇、搞怪，样样俱有，就是对外，梅也是以家人的身份参加各类活动。比如机关搞一些活动，都是梅代表何书记出现。
    按何至的法，自己就当生了个女儿。平时也是以父亲的态度对待梅，比如逼着梅去参加电大学习，梅如果不去，他就不认这个女儿，搞得梅在很多时候忘记自己是谁，仿佛这个屋里的主人就是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