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下）

    小猫进厨房吃完梅子做的猫饭，跳上沙发与梅子并排坐着看电视。
    梅子有点奇怪今天的小猫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太阳地下呼呼大睡。不过，她再也不愿去猜这只猫的心思了，它，毕竟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也许是梅子过于专注电视屏幕了，门开的声音她竟没有听到。
    但小猫却动了，它嗖的窜下沙发，直奔门口而去。
    等梅子回头的时候，一个高个子男人正站在离她不足两米的地方，清瘦的脸上写满疲惫，眉头轻轻纠结，并不很帅，但却有种成熟的稳重与沧桑。
    小猫亲密的在他腿边欢叫。
    梅子的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吐出一个字，树。
    树略带讶异的看着梅子。你认识我？
    不，梅子说。我叫梅子，我只是碰巧住进这间屋子的房客，我猜，能让小猫这样亲近的也只有房间原来的主人了。
    树沉默，弯腰抱起小猫走进厨房。照例是鱼骨饭，好像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在。
    小猫开心的吃着树做的鱼骨饭，不再像对梅子的猫饭那样客气。
    树回到客厅，看到依然呆坐着的梅子。你可以留到你找到新房子为止。树说。
    梅子觉得，他就像小猫一样客气。
    梅子忽然感到心里酸酸的，为这种淡漠，为这种客气……
    不用，我明天就走。梅子说，转身进了房间，用力甩上门。
    树不解，这个叫梅子的女孩怎么会突然发起脾气来，难道女人，天生就是这样多变吗。树摇头。
    客厅里又只剩下了树和小猫，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树听到小猫吃完鱼骨饭后，满足的叫声。他愣了愣，茫然的望着窗外。
    怕死，真是人类的天性吗？
    这一天，树回到家发现梅子的东西都不见了。
    梅子走了，这本该是树所期望的，可树的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
    傍晚的时候，梅子又回来了，拎着一盒鱼片，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成功的收买的小猫的心。于是那晚小猫在梅子怀里睡着了，这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梅子坐着，心不安的跳动着。
    你找到房子了。树忽然开口。
    是，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不走吧。梅子调皮的笑。
    树沉默，目光空洞的落在梅子身后，仿佛那里有着什么。
    梅子知道，树是在思念一个人，一个树深爱着的人。
    小猫，很特别。梅子说。它有时候很像一个人。
    树的背不自然的僵了一下。是吗？
    是那个你所爱的人吧。梅子脱口而出。
    你都知道些什么？树冰冷的语调让梅子打了个寒颤。
    我并不是有意看到你写的东西。是小猫无意间碰掉了那本书，梅子有些辞不达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树叹息一声，收回望着梅子的目光。算了，不怪你。
    梅子并不后悔自己说了那些，现在，梅子觉得，她似乎可以和他处在一个起点上了。
    从那天开始，梅子每天都到树那里报道，小猫也越来越喜欢梅子，不过，用梅子的话来说，应该是越来越喜欢她的鱼片。只是，树还是不冷不热的疏离。
    不过，梅子可不会放弃，就算是石头，也有软化的那一天，何况是树。
    树，不知不觉间，陷入了矛盾的挣扎之中。
    对梅子越了解，他就越不自觉的依恋梅子身上的那种阳光般的热情。
    但是，树知道，他没资格得到这些。
    他苟活于世上，再见到小猫，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他的心背负了太多，放不下了。
    梅子的生日到了，她在树的桌上摆了一个大蛋糕。连小猫都多了一条可爱的红丝巾。她希望树可以分享她的生日。树是一个没有快乐的人，如果可以把她的快乐分给树，那就是她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梅子哼着歌，满怀期待的等树回家。
    树在寒冷的雪地里徘徊，今天，是她逝去的日子。
    他不想回家，甚至也不想见到小猫，因为小猫毕竟是她的影子。那其实是一种更大的痛。
    从他与小猫相依为命那天起，痛，就成了无休无止永远伴随他的梦魔，他怎样也摆脱不了。怎样都不……
    也许是那天树喝得多了，又也许是梅子对那天的期待抬高了，以致于谁都没有预料到那样的结局……
    树尖刻的说。梅子，你最好走，谁要你放蛋糕在这儿了，我从来都不需要你，没有你我和小猫会过得更好。
    梅子长久以来，第一次哭了。
    为她那可怜的被人丢弃的感情。
    树清醒之后，很后悔自己说了那些话，梅子对他的感情他是明白的，只是他的心已经无力再爱了。
    就这样让梅子离开吧，她还会有自己的生活，而他，许久之后，也不过只是梅子记忆中的一团模糊的影子罢了。
    梅子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她知道，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她离开。也许树永远都不会给她什么，他有他的小猫和他的爱情……
    但是梅子仍然想给自己一次机会，哪怕是最后一次，哪怕得到的仍是伤害。她只是为了她在这尘世中好不容易求来的感情。
    树没有想到梅子还会来，而起依然笑容满面，树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但是这样的坚毅，让树更加害怕了，不应该是是这样的，不应该啊。
    树明白，他必须做点什么了……
    梅子，从此再没见过树的笑脸。
    留下的只有刺耳的话语。
    只有漫长心痛的感觉……
    那一天很冷，梅子来的时候没有带鱼片。
    明天会下雪吧，梅子坐着呆呆地的望着树的背影。她真的很累了。
    谁知道。树没回头一直望着窗外。
    今年的冬天真冷呀，已经快要过年了。
    树很少听到梅子如此落寞的声音，树无声的苦笑。你还是走吧，这里没有你需要的东西。
    你真无情。梅子咬牙。
    树的嘴角颤动一下。是吗？
    那莫不经心的语调激怒了梅子。你和你的猫都是怪物。
    怪物，没错。树转过身。那你还不快走。
    你……梅子气结。
    树又回过身，专注的看着窗外。树也许是怕看到梅子的眼神，那带点哀怨的眼神和她很像。
    小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树面前，轻蹭着树的腿。树抱起小猫。看到小猫透亮的眼睛中那一抹不解。树开始叹息。
    小猫终于安心的在树的怀里睡去了。
    梅子走时，关门的声音很响。但小猫只是在树的怀里却翻了个身，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树忽然觉得冷，也许是开门时涌进来的冷空气还没有散去吧。
    树透过窗子看到梅子远去的背影，却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
    小猫，咱们还是离开吧。树几乎是自言自语的低喃。
    从那之后，梅子几天都没有登门。
    终于，到除夕了，梅子想起树和小猫，心忍不住痛的起来。
    梅子，重又背起了小包，带上她的鱼片，高高兴兴的来了。
    她，还是无法忘记……
    开门，一股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树，走了，带着小猫走了。只留下空无一人的房间和堆了满屋的书。
    梅子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逃避，重重的伤害过后，竟然一声不坑的就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带着满腔的苦楚，无处诉说。
    除夕啊，这样的日子里，却没有一点点的欢乐……
    只有默默的别离……
    永远无法相见……
    树终于离开了那个城市。
    新的城市在海边，四季都是暖暖的，没有一丝冬天的痕迹。
    树不用再靠咖啡取暖，连小猫，都躲进阴影地下去了。
    只是，树的心里隐隐有些失落。黎明总在长久的辗转之后，缓缓来临。
    要多久，才能再看到雪呢。树轻挠着小猫的下巴喃喃自语。已经除夕了，这里都还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在北方的那个城市里，此时早已经是合家团圆，热闹喜庆了。
    可树却只能孤独的，和小猫在海岸的边沿游走。
    真的，开始怀念了……那时的日子……
    但是，一切都不会回来，也不可能回来。
    只能不断的向前，向前，无法回头。
    总有一天……一切，都将归于虚无……
    当生活终于淹没在时间的漫漫长河中。
    冬去，春来……一个又一个日子。
    她辗转的不断在一个个城市停留，每一个秋季，如候鸟一般，飞离、寻觅……不断的不断的，想要找到那个在心中寻觅已久的人……
    她，成为了一个诗人。一个固执的，相信爱情的人。
    而这，是她的第一首诗，虽然笔触稚嫩，但却是……
    在那个追寻的时光里，第一次冥冥的在暮色中哭泣时脑中的话语。
    寒冷的城市
    丝丝缕缕的飘起
    如思念般浓密的
    点点星光
    那是谁落下的
    泪水啊
    滴落在心底
    激起层层涟漪
    思念于是
    凝结成洁白的雪花
    不断飘落
    时间与空间
    在长长久久的凝望中
    化成怎样的心痛
    怎样的哀伤
    如水的月光
    拍打起无数碎片
    二月的夜
    将要别离
    呼啸而来的寒冷气流
    穿过稀疏的
    于是瑟缩在窝里
    开始想象
    下一个
    将要到达的城市
    它是不是也是如此
    单调枯燥
    一个没有人读诗的城市
    没有你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