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摘山稔

    梁菊是个勤劳的好孩子，在舅公家的大院子里闲了两天，第三天就要曼带她出门干活。
    两人都是半大的姑娘，队里稻谷倒是成熟了，但还没到宣布开镰收割的时候，生产队里用不着半劳力，工分是没得挣了，家里也还没买到鸡鸭猪仔，暂时不用打野菜，实在闲不住，就只能上山砍柴喽。
    阿奶却为防出意外，阻止她们上山，是那天办进火酒席，莫支书用牛车拉了四五捆柴火过来，还有剩的，够烧些时候，明天阿公就背柴火回来了。
    曼明白阿奶的心思，阿奶又不是不知道曼，从干惯活的人，哪会轻易出什么意外？阿奶只是担心梁菊，万一梁菊出事，亲戚间就不太好话了。
    梁菊在梨树下那块干净的长条石上滚来滚去，对着曼喊道：“好闷啊！这地方人都不多一个来，快闷死我了！”
    曼摊手：“就这情况喽，家里人少，住的又偏点，大白天的人家都出去干活，没空窜门的，哪比得你家人多热闹？你想不想回家啊？”
    梁菊警惕地看她一眼：“我不想家！我家热闹是热闹，太吵了！还是这样好，清静！”
    曼好笑，这妞，给整矛盾了。
    看看天色还早得很，曼就走去和阿奶商量：“我带菊出去一会，我们不上石山，就去土坡上割茅草，行不？”
    新改建的厨房里砌了省柴灶，得把木柴砍成一尺左右的截，烧时扔进去就行了，用省柴灶的厨房通常干净些。
    茅草也可以烧火，一般是大土灶用，架起大铁锅，煮猪潲熬大锅粥什么的，最适合，不过有大灶的厨房就免不了草灰飞扬，没法保持洁净了，那敞开的灶口、四面墙会被烟熏火燎得黑糊糊的。
    自家还没有大灶，割两担茅草回来放着，倒是可以当引火用。
    阿奶也是怕真把梁菊给闷坏了，就叮嘱曼：“那就去吧，拿镰刀时心点，不要挑重担子，每人扎两捆脑袋那么大的茅草，就行了！”
    梁菊一听可以出门，也很高兴，和曼一起连声答应着，两个人拿了镰刀和两头尖的圆木尖担，相伴离开家。
    出了门就要和村里人打交道，那天进新居请酒席，加上刘凤英闹的那么一出，曼算是露了脸，在村子里有人气，路上遇着谁都跟她打声招呼，就连村道上跑着的狗狗迎面相撞，也朝她摇摇尾巴，曼一直保持着笑容，感觉不是一般的好。
    梁菊自然不知道曼从因为受刘凤英虐待，连带着在村里也被人轻看，还以为她本来就这么受欢迎，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的羡慕忌妒。
    孩子之间的忌妒，除了极少数特别的，大部分纯粹就是忌妒而已，并无太大恶意，梁菊就属于这一类。
    曼知道梁菊有点任性矫情，但她本质不坏，昨夜两人睡觉睡到半夜，曼忽然被拽醒，迷迷糊糊中听到梁菊嘀咕：“要是掉下床去，我就不看你了！”
    两个人一起睡，自己很有可能是被梁菊挤得快掉下床，但梁菊能及时把她扯回来，明她心里是存着善念的。
    曼不排斥梁菊留下来，家里多个人也挺好，但她知道这不太可能，阿公或许不会过于反对，阿奶态度却很坚决。
    阿奶和菊的奶奶之间似乎关系也不好，曼记得昨天那位大姑奶进了门，自始至终都没跟阿奶一句话，而阿公和大姑奶争执的时候，阿奶一动不动坐在房檐下，并没进屋，大姑奶离开她也不吱一声！
    阿奶向来不是爱惹事的人，如果曼没有亲口告诉她自己并非刘凤英亲生，或许阿奶也不会执着地把曼要到身边来，如果阿奶和大姑奶之间不和，她又怎么接受得梁菊？
    要知道接受了梁菊，就跟梁家牵扯上了，要是大姑奶以看孙女为由经常上门来，阿奶可就被迫与她面对，从此失了清静。
    阿公凡事都听阿奶的，这件事最终的结果，估计就是梁菊在公道村住几天做做客罢了。
    曼觉得应该尽地主之谊，带梁菊四处去走走，自己也顺便多在村里人跟前晃悠，刷刷存在感。
    公道村是个大村，有五六个生产队，各个生产队都有自己的耕作区，耕作区不单指田地，还包括分到队里的山林土坡，曼记得自家归属的生产队叫三队。
    三队的人砍柴要去东面的石山，割茅草的话就去西边延绵起伏高低不等的土坡，东山上有耐烧的高山柴，土坡密集的茅草、矮木丛，也是很好烧火的，那些矮木丛中还有浆果树，比如香甜的桃金娘，本地人叫山稔果，七八月间成熟，所以这时候女人孩都喜欢到土坡上去割柴草，顺便采摘山稔果。
    曼带着梁菊去到本队耕作区的山坡上，先钻进草丛中去找山稔果吃，成熟的山稔果果子乌黑油亮，拇指大，越肥硕的越香甜可口，但也不能多吃，肠胃消化不够强大的话，吃多了这个，就会便秘！
    所以曼和梁菊并不敢多吃，吃了二三十颗就打住，此时嘴唇、牙齿、手指头也都变成黑紫色的了，被山稔果汁染的，这种果汁还不容易掉色，洗也洗不掉，得过三四天才会褪去。
    上辈子的曼做惯农活，割两捆茅草根本不在话下，这辈子重新回到这个时间段，曼发现，她竟然手生了！
    梁菊却是干脆利，割草、抱堆、捆绑，然后尖担一扎，一挑结实整齐漂亮的柴草就立在那里了。
    人家又可以钻进草丛继续摘山稔了，曼还在这边挣扎着捆绑柴草——要用力压实、勒紧，不然半路绑绳松懈，可够得去收拾。
    梁菊摘了两衣袋的山稔出来，看见曼还扛着尖担跟两捆柴草做斗争，忍不住咯咯直笑，顺便嘲讽几句，曼懒得理她，咬牙用尖担把柴草串好，挑起就走下山坡。
    梁菊比她大一两岁，也比她力气大、能干，她就算跑出老远，梁菊也能立马追上来。
    两人这么你追我赶地，路上也不歇息，挑着担子下坡穿过两条清浅溪、一大片田垌，直接一口气回到村里，最后在大队部的大栅栏门前停了下来，把肩上柴草担子往路边一放，喘着气歇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