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事有蹊跷

    第六十三章事有蹊跷
    沦水江上，夜幕之下，一支船队静静地靠在岸边。清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催得一些船上下浮动，细看那船队上飘扬的旗帜，正是舒州御江门。
    此时，船队正中的大船船舱里，陆万和正坐在那儿，在他身旁不远处王敬斌恭敬而立，几名弟子从舱外抬来只箱子，放至舱里。那箱子的盖子是开着的，里面放着红白的零碎物件，看上去shishi黏黏的，像烂泥，却更像碎屑。
    陆万和伸脖子看了那东西一眼道：“行了，倒江里去吧！”罢，他挥了挥手，那几名弟子方将那箱子抬了出去。只是推开舱门的那一刻，外面的清风灌进来，拂过那箱东西，带来了浓郁的血腥味道。
    王敬斌不禁皱了皱眉头，捂住了鼻子，不料却为陆万和看了个正着。他转头看向王敬斌，笑了笑道：“斌儿倒不像我春秋扇的人。”
    王敬斌清了清嗓子道：“师傅讲是便是，师傅不是，还望别把徒儿万箭穿身了……”
    陆万和“嘶”了一声，眯起眼睛看向他道：“鬼，什么时候敢顶嘴了？”
    “徒儿虽怕师傅，但师傅如此还是有些狠了。”王敬斌拱了拱手，却未敢抬头看陆万和。
    陆万和笑了，他开口道：“你指箱子里那位，还是指你的师兄们？”
    王敬斌抬头看了眼陆万和道：“若非徒儿已入师傅门下，怕也会变成那么一滩。”罢，他还向门口望了眼，心有余悸。
    陆万和摇了摇头道：“你不会。”
    王敬斌想也没想，便回答道：“那许是因徒儿聪明！”
    “聪明也好，重义也罢，我扇中只要这样的人。”话间，陆万和也看了眼舱门，声音渐冷道，“而不要那样的胆蠢货。”
    “弟子觉着为保性命，而从上命，无可厚非。”王敬斌还是拱着手低着头。
    陆万和看他恭敬的样子，这是想要死谏了，往常倒没见过他这么大胆。虽然陆万和心里不同意他的观点，但是对于他这番作为还是颇为赞赏的：“斌儿之意我懂。可你想过没有，我御江门可是要和魔族作战的，你敢如此人临危之际不会投敌吗？”
    “这……”王敬斌是陆万和最的弟子，他没有参加过十年前同魔族的那场大战，也不知道和魔族交战是个什么概念。听到他师傅如此，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沉默。
    “好了，去看看你师兄去，等他醒了来唤我！”陆万和见他语塞，挥了挥手道。
    王敬斌闻言也不出什么来，只好躬身退出了船舱。
    陆万和望向他退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了杜骁言来，他口中喃喃道：“都是好孩子，就是太过仁慈了些。”
    杨文泽和御江门入沦水来寻周澜的时候，用的皆是轻舟快船。故而北返时，很快便到了沦水入江口。到了此处，船队自要稍停一会儿。杨文泽既然将陆上的尸首皆运上了船，那么他毫无理由厚此薄彼，将江里的尸首就那么丢在这儿。来也奇怪，这沦水入江口，水流缓慢。江水虽然东流，却并未将尸首冲向下游，反而积淤在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死得实在太冤，江水也不忍将这片血污冲刷干净。
    船队停在此处打捞，山南道四大世家那五，自然也有些受不了。不过，这毕竟是第三次遇到这种血腥场面，杨子萱、杨子陵和黄奉孝似也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再觉着腹中作呕。
    杨文泽在驻足指挥，徐乡、丁全自下去帮忙了，而周澜则留在了杨文泽的身边。
    他望着满眼血色江水，又看了看指挥若定的杨文泽，忽然单膝下跪道：“少爷大恩，澜无以为报。可如今……”到这里，他复又将目光投向江面，“因澜一人之故，害死诸多弟兄，还望少爷赐周澜一死！”周澜话时，眼中含泪，懊恼不已。
    徐乡、丁全一听，手上一滞，赶忙道：“头……周大哥，不可！”话间，他们还望向杨文泽跪了下来道，“少爷，还望宽宥！”
    冰凝闻言心中也是一惊，她确实见到有些弟兄死了，而且死相惨烈。可事已至此，亦是无可奈何。她周大哥请死却又是为何？她默默地望向了杨文泽，她想知道这位杨少家主会怎么做。
    杨文泽摇了摇头，伸手扶起周澜，脸却看向徐乡和丁全道：“你们放心便是，快些收拾好，我们还要回公安，天少还等着呢！”
    徐乡、丁全闻言松了口气，自去忙了。杨文泽复又看向周澜道：“你这又是何苦？你若死了，这些弟兄又回不来，我不还是亏了？”
    “我……”周澜有些语塞，他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若他一条命不重要，杨文泽也不会来救他。那既然救回来，再把他处死了，那杨文泽不就是白跑了一趟。
    杨文泽摇了摇头，叹气道：“不论你们怎么看，我杨文泽是把你们当了杨家人了。”
    周澜闻言有些感动。或许是自己的经历和境遇，让他从没有受到过如此礼遇，故而，今天一天可是把他感动坏了。他有些不知道该些什么，只有沉默。
    杨文泽看了周澜一眼，心里还是很满意的。他这番话几层真，几层假不好。毕竟，句实话，周澜手下那些水匪，他杨家也不怎么看得上眼。他真正看中的是周澜的重情重义，以及江湖上义匪的名号。加之名义上，这些水匪已入杨家，为了山南道四大世家的名声和面子，找御江门算账这种事情，还是要做的。否则，岂不是他杨家一家，折了四家的名头？
    “按年岁算，我倒是想唤你一声‘周老弟’。不过，你已和冰姑娘结拜，子陵他们又和冰姑娘平辈相交，我再如此唤你便不大好了，还真是难办。”杨文泽皱了皱眉开口道。
    “少爷直呼周某全名便好。”周澜回答道。
    杨文泽摇了摇头道：“不好，不够亲切。”
    “这……”周澜被杨文泽新挑起的话题给吸取了注意力，倒显得不再那么悲伤了。
    杨文泽看了看杨子陵他们，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开口道：“不若叫你‘阿澜’吧！虽子陵他们平辈论交时，也如此称呼。不过，倒是听不出辈分，而且又显亲切。”
    周澜拱了拱手道：“便依少爷。”
    见二人似是对完了话，萧奕云开口问道：“周大哥，那碧尘剑郑铭柯缘何要围杀你们？”其实，周澜在同杨文泽讲事情原委的时候，声音很，周围的人都没有听到，故而，萧奕云方才有此一问。
    萧奕云既然出口问了，周澜不能不答，否则岂不太过无礼。于是，他只好将那伤心往事，再度提及。
    “郑铭柯好大的胆子！”话的是黄奉孝，他猛地把肩上画戟插在船上，开口道：“他弟弟其罪当诛，周大哥又没错。而且周大哥已是我们山南道四大世家的人，他竟还敢如此！”
    蔡寒渊看了黄奉孝一眼道：“你轻点儿。我们船不多，把船弄漏了。你就得和那些弟兄们一条船了。”话间，蔡寒渊望向了那些用绳索拖着的运尸船。
    黄奉孝随他望了过去，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孝哥哥，你别怕，凝儿可以把漏的地方冻起来。”话音一，冰凝便闭起眼睛，在身前结了个印。画戟头上燃起一团火，呈紫色，并散出浓郁的热气来，向四周扩散。黄奉孝本以为，这丫头是想把船烧了。可还未及他反应，只见火焰即灭，画戟Cha入船底的地方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他用力拔了好几下，也没有拔出来。
    “孝哥哥，你别拔啊！拔了就不灵了！”冰凝见他想要试着把画戟拔出来，连声阻止道。
    冰凝声音很脆，也有些娇滴滴的，但听在黄奉孝的耳朵里，却让他不由得面上一红。因为他想起来了，他自己怕那些尸首，可这姑娘似乎一点儿也不怕。
    他干咳了两声道：“凝……凝儿妹妹，你不怕那些吗？”
    冰凝单手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在碧渊潭时，师姐们总让我帮着烧饭，她们我的火好。”到这里，她顿了顿，复又道，“我看那些和切开来了的鸡、鸭、鱼、牛，也没什么区别啊？”
    话音一，杨子陵和杨子萱“哇哇”地吐了起来。黄奉孝也没忍住，一口便喷在了冰凝刚刚冻起来的地方。蔡寒渊也有些恶心，不过肚子里的东西，反到嗓子根，又被他给忍住了。萧奕云当然觉着受不了，可他毕竟傍晚时没有吃东西，刚刚又吐过了，腹中空空，没什么好吐的。世家子弟嘛，没见过血与厮杀，自然也不知道，他们饭食里的鸡、鸭、鱼、牛，在没做好之前，会是什么样子。
    杨文泽听了冰凝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本他还以为，这个丫头是这两年的游历，让她经历了一些血雨腥风，因此习惯了。可哪里知道，她竟把尸首和砧板上的肉食比较了起来。脑袋里有这等想法，也不知道是她天真好，还是残忍好。不过，依稀回忆起刚刚她走进包围圈的时候，可是踩着那烧焦的尸体过去的。看来，这孩子还真把人，也当成鸡犬了。好在，还没有当成土鸡瓦狗，否则，下手岂不更狠？“这碧渊潭，怎么教的孩子！”杨文泽不禁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黄奉孝也就吐了一口便不吐了，可杨子陵和杨子萱则吐了好长时间，毕竟，冰凝口中第一个出来的肉食便是鸡肉。他们姐弟俩在下船之前，可是吃了不少的凤爪，通俗点儿讲，那可就是鸡爪子。
    见二人吐完了，萧奕云和蔡寒渊一人递去一条手帕，杨子萱自然是想拿萧奕云那条，可是杨子陵离得近，便先把它拽在了手里。不过，他一拿到手里，便觉着自己做错了，于是又忙松了手。然而，萧奕云见他把手帕拿走了，早便放了手，故而，手帕飘飘摇摇，便在了地上。萧奕云撇了撇嘴道：“阿陵，我好心把手帕递给你，你丢到地上去干什么？不要啊？”
    杨子萱听萧奕云如此一，眼中黯然神色一闪而过，便要去拿蔡寒渊的。可哪里知道，在她身后的黄奉孝一直不是很爱干净，从来也不把手帕带在身上。故而，他见到蔡寒渊把手帕递出来，就急忙抢了过去，一边擦一边还连声谢道：“阿渊，还是你懂我！”黄奉孝动作很快，当杨子萱伸手过来时，他正在擦嘴。否则，若是他看见了，也不会去抢手帕的。
    如今最尴尬的要数杨子陵了，他眼珠转了一下，蹲下身，把船上手帕捡了起来。便要递给杨子萱，他堆出张笑脸道：“姐，我是想递给你，不心，没拿住。”
    杨子萱瞄了他一眼，道：“你的呢？”
    杨子陵一听，便知道他姐姐生气了。不过，他知道，生气的对象多半也不是他，而是萧奕云，谁叫萧奕云自己多嘴呢！
    既然他姐姐吩咐了，他只好把怀里的手帕拿出来，递给他姐姐，嘴里还道：“对对，还是用我的，阿云的地上了，脏。”
    杨子萱接过他的手帕，便没再看向那一边。杨子陵见了，也是无奈，正当他打算拿手上的手帕擦嘴时，那手帕却被萧奕云夺了回去。萧奕云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道：“是你在地上的，还嫌脏？那还我吧!”罢，他也不再理杨子陵了。
    这下杨子陵有些傻眼了，这嘴还没擦呢，手帕都没了。他看了看他姐姐，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那个打算。“时候自是没事，可姐姐和我都长大了啊！”杨子陵轻叹了一声，心情有些郁闷。
    这时，刚刚那个用天真声音，惊悚之事的姑娘开口道：“陵哥哥，用凝儿的吧！刚用素火烧过，不脏！”杨子陵应声望去，见冰凝伸着手，递过来一只手帕，手帕上白色火焰刚刚熄灭。他望了望冰凝，忽又想起她之前过的话，“哇”的一声又吐了。不过，好在他吐的同时，伸手接过了冰凝的手帕，若不然她定会误会。吐了两口，他缓了过来，开口道：“谢谢冰姑娘，呃……不对，凝儿妹妹。我一向胃不太好。”
    冰凝闻言轻轻皱了皱眉头，她明明记得刚刚在船上，她这位“陵哥哥”吃得最凶啊！莫不是太贪吃，会得胃病？不过，见到他把手帕接了过去，她便也没多想，反正她本意也只是想帮帮忙而已。毕竟，之前的那几次，这些手帕在收起来时，都被她这样烧过，他们也并未觉得脏。
    “泽叔、周大哥，你们没有觉着那件事有些地方讲不通吗？”萧奕云冷不丁地开口道。
    杨文泽本来正看着这一帮辈，把手帕丢来丢去的发愣，没想到萧奕云却开口发问了，于是他便回头看向他道：“哪里？”
    “周大哥那时候是个渔民吧？”萧奕云看向周澜道。
    周澜点了点头，算是认了下来。
    “好，那宣州郑氏在淮南道是世家大族吧？”萧奕云复问道。
    杨文泽听到这里，开口道：“奕云，你有话就直。”
    “好，那我便放肆了。”萧奕云拱了拱手，开口道，“当年，周大哥是一渔民，宣州郑氏是世家大族，想来郑氏定是瞧不上周大哥的，亦不会遣人监视吧？我并无贬低周大哥的意思，就是在讲事实。”
    周澜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萧奕云点了点头道：“周大哥，后来郑家人派人追杀你，你逃出宣州才得以活下来，脸上还为此受了伤。”
    “不错，当年郑氏派了好多人，若非我祖上曾有当过兵的，会些武艺，不然早死了。”周澜点头应道。
    “那他们是何时开始追杀你的？”萧奕云问道。
    “在第二天午后。”周澜答道。
    “周大哥杀了郑铭河后，便走了吗？”萧奕云又问。
    “当然不，我还要葬了容儿，贴那份布告！”周澜似是又想起了当年那情景，语气里很是气愤。
    “周大哥家在城外，而布告要贴在城里吧？周大哥不会是白天贴的吧？”萧奕云道。
    “我当然不会！若不然，我如何走？”周澜有些无奈。
    萧奕云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道：“如此，周大哥布告之上，定亦未留名。”
    “这是自然！”周澜觉着萧奕云讲的是句废话。
    “先嫂夫人，翌日一早，以额撞而亡，是为自杀。故亦不会如郑铭柯所言。”萧奕云手拄下巴，眼睛望天道。
    周澜一眯眼睛，看向萧奕云，口中冷冷道：“郑铭柯是郑家人，自向着自家人话，如何能信！”
    “先嫂夫人可会进城？”萧奕云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周澜摇了摇头道：“足不出户。”杨文泽听到这里也觉着事情不太对劲儿。
    “故居可有邻居？”萧奕云问道。
    “没有，偏远地方，只我们一户，亦不挨着官道。”周澜回答道。
    “嘶”萧奕云倒吸一口凉气，开口道：“这想不通的，怎么越问越多了？”
    杨文泽看向萧奕云道：“你哪里想不通，一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