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养狗日记

    【太懂事的孩子，大多活得不幸福.】
    刚走出教室大门，苏绫就听见播音员这句提示。除此之外，教学楼大回廊中庭，雨也渐渐变大了.如一开始是春雨细无声，现在差不多算是瓢泼大雨。
    雨水在庭院的花坛里，伴着狂风，卷于回廊走道上，打湿了半条路，苏绫贴着墙，心翼翼地往下一间教室去，生怕沾上半点雨露.
    “僵！”
    她突然看见楼道里，队友的尸体还在遵着巡逻指令漫无目的地爬行，连忙上前抱着行尸的半截身子夹在腋下，一路跑回来.
    “Rua？”行尸盯着自己的主子，似乎还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而苏绫观察着匀速下的体力值，手中攥着板砖，C级的筋力差不多等于一个成年壮汉的极限力量，搬运行尸没有任何问题.
    【从就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看来苏绫在第一个场景揭露的线索过于丰富，在她推开1981的门扉时，播音员慢慢将那个年代的故事一点点应着线索念给苏绫.
    【妈妈，好漂亮，和电视上的明星一样.】
    【唯独这种话，芳梅是不会的.芳兰却能违心道出谗言奉语.】
    苏绫推开门，空气中散发着诡异的味道，像是久未打扫的储物间，有种淡淡的霉味，也不再像是1980时，学生涌出教室那般热闹.纷乱的雨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记得，要先道歉.】
    苏绫摸上电灯开关，灯光亮起，她看见灵体滞留在空气中的幻影，这次倒不是一瞬的残影，清晰了很多.
    讲台上，叶芳兰长大那么一点儿，老师站在她身边，手中捏着竹条，一下下抽着她的背脊.
    苏绫扔下行尸，凑近了看.
    叶芳兰正在练字，不过从苏绫的审美来看，字体方圆中正，在字帖上算是标准答案，可是老师还是不满意，一下又一下鞭打着叶芳兰的身子，每抽一下，女孩就会疼得浑身发颤.
    苏绫看得仔细，兰写下的，正是女老师所书《客中行》的后两句.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苏绫听不见灵体发出的声音，只得观察兰的嘴，来读出唇语.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
    叶芳兰在道歉，尽管疼得流泪，在字帖的扉页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印子。她依然在道歉.
    【不论发生什么事，妈妈都会，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久而久之，晓得道歉是让妈妈消气的最好方法.】
    灵体消失了.
    苏绫再开一次灯，也只是灵体重演刚才的画面，看来这个房间的设置，不过是简简单单的阐述剧情.但她在讲台下面找到了一把伞，连忙收进了系统包袱里.
    再去寻叶芳兰的座位时，发现后排靠窗的主角位已经换人了.讲台之下单独驾着一张课桌，就像是搞了特殊待遇，苏绫从中找到了一本册子，也不算日记，算是随笔。
    册子上的名字所著，就是叶芳兰本人.
    “在学二年级，天天仰以母亲的鼻息生活，甚至......”
    苏绫看见课桌之下，连椅子都没有.
    “每天站着上课。”
    苏绫翻开册子，画着各种各样的物件，从发卡梳子到公仔娃娃都有，仿佛少女的梦想都用笔画的方式记了下来.
    【喜欢的东西，妈妈如果不能买，那就不能喜欢，而是，“不喜欢，不用买.”】
    【姐姐会哭，堂弟也会哭，妈妈会安慰他们一整天，但是我哭的话，就会被骂作不懂事.】
    苏绫搜不到其他线索，继续向下个教室进发，而门外的雨让狂风卷得横洒过来，仿佛随着时间的递进，叶芳兰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
    僵尸是带不走了，苏绫顶着伞出门。确信这个二人剧本，需要两人协力来完成.这把破伞压根挤不下两个人，肯定是一人留守在之前的教室，另一人单独行动寻找新的线索.
    推开1982，一无所获，依然是叶芳兰在抄字帖.只不过母亲的模样稍有变化，挥动笤帚的力度稍稍了点儿.
    “心软了吗？毕竟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苏绫仔细观察着老师脸上的表情，从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虽然母亲脸上凶悍的表情少了，但是妆却更浓了.
    【妈妈在变老，别人不知道，可是我却清清楚楚。】
    【时候摔跤，要先看看身边有没有人，如果有人，我才能哭，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关心我，如果没有，哭了也没用。】
    【可是孩子不是应该想哭就哭吗？】
    1983-1984号教室.
    播音员没给任何提示，依然是那副画面，但是老师抽打叶芳兰的力道越来越弱，而女孩子眼中的怨毒之色却越来越深.
    门外的风雨声渐渐了.就像是叶芳兰逐渐接受了这种童年，情绪逐步稳定.
    苏绫：“神秘.”
    没有任何的危险，也没有鬼怪追逐的场景安排.风雨渐停也代表安全.可能到了叶芳兰学毕业，会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剧情节点.
    【每个人都在，你的姐姐好厉害.】
    苏绫前往1985教室的路上，听见播音员道出这句有关姐妹的线索提示.
    而走到1985教室之前，要经过一个转角.不知为何，苏绫突然觉得很危险.她看不见灵体，但是角色B级非人的魔力属性，仿佛一次又一次提示着她，那个转角，似乎蹲着什么东西.
    【即将毕业，我在想，这样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我要去远方，去一个陌生的学校。】
    【考试之前，妈妈做了很多很多菜，但她......】
    【“芳梅已经考完了，成绩很好。留在学校继续念吧。”】
    【那时我就知道，如果我考得比姐姐差，我可能还要让妈妈抽三年条子.】
    【为什么只对我这样？】
    【堂弟也好，姐姐也好。】
    【姐姐和我一样，喜欢荷包蛋，喜欢猪排。】
    【但是姐姐吃得到.】
    【而我的碗里只有青豆和茄子.】
    【大烤鸭，留给我有脖子和鸭排.】
    【我也是很喜欢吃鸭腿鸭翅的呀.】
    【遇上年长的要谦让，遇上年幼的要友爱.】
    【难道只因为我是妹妹吗？只因为我是中间的那个？！】
    一列列字幕搭配播音员那清冷凄厉的质问声，让苏绫的内心充满了波动，甚至想从这操蛋的剧情里抽出一把P90，顺便RUSHB.
    若之前剧情走向背景算是介绍完毕了，接下来依照苏绫自己的推断，估计会有什么紧张又刺激，会让人脸红心跳的游戏出现.
    “总感觉再往前走几步，我就成烤鸭了呀.”
    角色的魔力属性一次又一次让她的心跳加速，仿佛在做着预警.苏绫回到了之前的教室，雨也了，她能带着行尸再次回到这个转角.将队友作为消耗品掷出.
    “决定就是你了！僵！前进的道路就交给你来开辟了！”
    “Rua！”
    僵尸biaji一声地，两条手臂凭空消失，让某个不可视之物啃得干干净净，苏绫还能听见那玩意儿收完过路费，吃饱之后踏进雨幕中，在中庭游荡，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嗨呀.”
    苏绫心中那种致命的威胁感消失，确定安全之后，捡起行尸辨认伤口，僵依然是一副无辜无助的眼神，这下手臂也没了.
    “没有牙印，干净利.全是犬齿撕开的伤口.比起人类更像是妖怪.”
    苏绫摸着下巴思考着.
    剧中一直没有出现过‘爸爸’这个角色，女老师怕不是养了条大型犬，没事儿在家和宠物玩儿什么奇怪的Play，让女儿撞见这幕产生了心理阴影？
    苏绫连忙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袋里清出去。临时脑内开的宠物店配送车，一个漂移差点儿没拐回来.
    她抱着只剩下躯干和脑袋的“战友”，毅然决然推开了下一扇门.
    苏绫第一眼看见的是窗外触目惊心的闪电之下，映出漫天飞舞的书本纸页.
    幻象随着转瞬即逝的电光一同消失.
    【毕业时分，每个同学都会留下重要的东西，纪念品、签章、作业本或是喜爱的玩具，他们会互相分享自己值得回忆的东西，这类友情可能在全世界，有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分，但是我却没有，我认为真正的朋友，我也不曾拥有过.】
    破开漆黑的云彩，在校园广场中，天地一下子变了样，滚滚雷声轰鸣躁响，每下一道雷电，室内的场景就会发生变化.
    【我觉得，冥冥中一直有个人在庇佑着我.她不是我的姐姐，也不是妈妈，更不会是堂弟。】
    轰隆----
    雷光轰击之下，叶芳兰理着与同龄人完全不同的知性发型，麻花辫垂在侧脸，低头看着册子上的一个个“梦想”，还有撕成碎片的中考试卷.
    苏绫在一瞬间看清了那册子上所画的东西.
    那是......一个形状奇怪的五芒星印.
    “我了个去，还以为外边儿雷声这么大姑娘是你要渡劫，原来是信了邪神啊.”
    事情终于露了半分端倪。
    【虽然我看不见她，但是我觉得......】
    轰隆-----
    窗外的闪电照得教室亮如白昼!叶芳兰瞬移到了苏绫面前，两手张开，像是要去拥抱苏绫.
    “好像无时不刻都在我身边......”叶芳兰的灵体近在咫尺，血红的双眸，嘴角浮现出诡异笑容，就像是跨越时空在与苏绫打招呼.
    轰隆-----
    最后一道雷闪过.
    幻象无影无踪.
    ......
    ......
    此时此刻，秋之区，蝴蝶谷大营火处.月下盘腿坐在营火旁，身边还有一号同伴.
    同伴见月下聚精会神地观摩着同队的攻关进度，问道.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花前月下没头没脑提了一句:“胡啊...你来看看，这姑娘是不是作弊了，明明看不见妖怪，她怎么躲开的？”
    与月下交谈此人，同在LG俱乐部，ID为：古星亮月.
    原名胡星亮，也就是苏绫和许东那场Solo赛里电脑的主人胡，是跑来森罗万象里开荒的职业玩家。
    “人家路子比你野呗.你看看你的尸体还在姑娘怀里扑腾呢.多幸福.”
    花前月下没工夫和队友扯这些有的没的，不过苏绫的应对方法着实奇怪，观战视角来看，刚才转角处，苏绫触发了一头“巡逻怪”，现在刚从中庭走到回廊，那姑娘倒是气定神闲继续去推进度了，也不晓得发没发现她已经身处险境之中，倒是让月下为她捏了一把汗.
    但从之前冷静应对来看，此人的表现非同一般。
    “等等.她在干嘛？”
    月下托着水晶球，看见苏绫又回到了之前的房间.刚开灯立马又关上了.
    “什么情况？”
    胡惊呼：“你看那头巡逻的怪物.”
    从中庭刚走到大回廊，透明的鬼怪身上挂着雨水，所到之处留下一个个带着水渍的脚印.
    苏绫开灯的瞬间，这头看透明的“野兽”察觉到灯光，就直直朝着苏绫所在的教室冲了过去.
    月下：“星亮......她怎么知道有敌人的？”
    古星亮月：“比起这个，你看看人家现在在干嘛吧.”
    ......
    ......
    苏绫回到了1982年的教室，刚开灯就听见外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想来是惊动了那只嗷嗷待哺的大型犬.她脸不红心不跳，摸黑往教室里走.走到最深处，依照记忆分辨出扫帚的位置。仔细摸着扫帚.
    少了一根竹签帚条.
    苏绫回想自己在1980年教室里抽出竹签子开灯的行为，加上叶芳兰那病娇的模样，得出唯一靠谱的结论..
    “我现在所作所为，可以影响某个时空里发生的事.”
    等等.
    它过来了!
    黑暗中看不见那玩意儿的动向，但是苏绫能听见它的脚步声，充盈的魔力就像是雷达一样，让她能感觉到对方离自己还有多远。
    “Rua~~~”
    僵尸躺在苏绫怀里突然吼了这么一嗓子.
    “卧槽死了还给我添麻烦！”
    苏绫捂上了行尸的嘴.大气不敢喘一下.
    ......
    ......
    “哈哈哈哈哈哈！月下你他妈太逗了，人家嫌弃你呢.”古星亮月拍着月下的肩，笑得直不起腰.
    “不不不，巡逻怪好像看不见她.”月下盯着水晶球，教室里那四足动物绕了一圈，又出去了。“等等等..等......别啊！姑奶奶！”
    在观战者眼中，苏绫跟着那脚印一路尾随出门，没半点儿害怕的样子.
    “这这这......”古星亮月也傻了眼，“她在干嘛？”
    月下算是解谜游戏的老手，他给同伴解释道：“她找到了敌人的AI盲区，想搞清楚这家伙的巡逻路线，开灯算是触发警报的条件，现在她想要搞清楚这头怪物的行为逻辑，好彻底排除危险.”
    古星亮月：“这么专业？”
    两人眼中，苏绫的步子越迈越大，下脚力度也越来越沉，动作看起来十分滑稽.
    古星亮月：“这又是在干嘛？”
    月下：“估计是在试探敌人的警报触发的临界点，想试试一脚踩出多大动静才会惊动这看不见的怪物.”
    古星亮月：“这不是作死吗?”
    月下：“讲道理啊，一般恐怖游戏最难通的原因就是恐怖了，人在慌乱的先决思维条件下，会把难度无限放大，各种能选的正确选项都会离你远去，因为不经大脑思考就做出了最‘安全’的选择，可是这个姑娘......算个非常专业的玩家.“
    “这么玄乎？诶？她要干嘛？”古星亮月惊奇道.
    水晶球中，苏绫刚才那一脚势大力沉的跺地板终于惊动了眼前的“巡逻怪物”。
    她看见四足脚印停下来，眼疾手快从僵尸躯干里抽出来一条肋骨.
    摇晃着手里的骨头.
    “喂喂！！看这里！！看这里！”
    开始丧心病狂逗起狗来.
    怪物在失光环境下似乎无法发现苏绫，但是动静过大的话，也会引起它的注意.眼下苏绫手舞足蹈一圈，看似慌得一逼，实然稳如老狗.
    她将骨头甩出，砸在回廊对面教室大门上，怪物听见大动静，立马追了过去！
    “嘿嘿嘿......”
    苏绫看着一脸无辜的僵尸。
    “它超~~~~乖的！”
    当月下在观战者视角看见这一幕时，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没想到我卖了灵魂还要卖肉身......“
    古星亮月：“胆子真大.”
    月下解释道：“这个剧本可能要两人协力完成，一人负责逗弄那只看不见的巡逻怪，一人继续解谜，不过看流程，应该差不多要结尾了.”
    古星亮月：“剧情呢？清楚了？”
    月下挠着脑袋，一头雾水的模样。
    “女孩的怨灵一直游荡在学校里.泥石流天灾的死亡名单上，没有她和她的姐姐名字，不过就苏绫接触的线索，我个人推测女孩应该还和什么神鬼一类的东西有接触，更可能她就是灾难的源头。”
    ......
    ......
    剧本中.
    “关爱要从娃娃抓起！”
    苏绫回到1980的教室里，她将雨伞塞进了叶芳兰的抽屉中.按上电灯开关，那只手又攀上了苏绫的手背，只是这一次，手上没有那种阴冷与潮湿的触感，变得有血有肉，温暖起来.
    “原本淋雨回家的兰，让妈妈骂骂咧咧赶出家门。哭哭啼啼冒雨跑回学校。”
    苏绫推断着剧情的走向.
    “现在却拿到了一把伞.”
    【芳兰是个懂事的孩子.】
    苏绫回想起楼道里，成绩单上名列前茅的叶芳梅，这个姐姐的角色一直没露面，但在整个故事中占了很大篇幅.
    灯光一亮.
    苏绫看见了年幼的兰脸上，希冀与感激的神情.
    【某个留校的夜，天气又潮又闷要下雨的样子，同学们都早早走了，独自一人躲在教室，冥冥中能听见那些来自“异世界”的声音，这是芳兰的天赋，也是芳兰的不幸之处.】
    【芳兰害怕极了，关上灯，躲在门后，仿佛能让自己稍稍安心.】
    【可是......】
    灯亮起的那瞬间.
    【有姐姐为我遮风挡雨，是再好不过的事.】
    灯光引来了巡逻猎犬的注意，苏绫与兰相会不过短短一秒，苏绫连忙抽出行尸的肋骨号诱饵弹，奋力扔了出去！还不失风度地吼了一句.
    “食我尸遁！糖醋排骨手里剑！~~~”
    骨头打碎了对面教室的窗户，巡逻者又撒丫子追过去啃骨头了.
    声音在苏绫听来心身愉悦.
    “我爱死你了僵，生命最后挥发的光和热简直闪得我睁不开眼睛呀.”
    ......
    ......
    月下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快住手！这根本就不是恐怖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