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张君宝道：“光天化日之下，就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还有没有王法了？既是遇上了，那定要管上一管的。这银子也不白给你，便换你的吃食摊子，还有你身衣服，如何？”
    伙计将手中的银子推到张君宝面前，道：“公子爷行侠仗义，着实令人敬佩。只是人这摊子哪里值这么多银钱？一块就已经够了。”
    张君宝又将银子推回，道：“怕是你这营生就做不成了，拿着这些银子赶紧换个地方，另起炉灶吧。”着便将身上的长衫解下，与那伙计换过。伙计执拗不过，只得依了张君宝。
    时下四周无人，张君宝便挑起那根扁担，向远处高墙的偏门走去。张君宝与这伙计身材相仿，这身伙计衣服穿在身上很是合身，但觉比穿那些锦衣华服舒坦多了。
    张君宝走了几步远，见那伙计快跑几步，追了上来。伙计道：“公子爷既然敢入这大院，想必是身怀绝技之人。只是这高墙之中可不一般，公子爷需万般心才是。人名叫‘二牛子’，进了这院子，若是有人呼唤‘二牛子’，公子爷可记得答应。进了那偏门，往右边走是军爷的房间，进不得。左边的厅房是吃食的地方，这扁担可放在那里。厅房前后全是杂物间，能藏身。那些军爷从不正眼瞧人，却不怕被识破。只是那门口的刘碳头识得人，你便是人的亲戚，前来帮衬几天，想来便能混过去。”
    张君宝道：“多谢哥提醒。”
    伙计回道：“您是英雄，此乃行侠仗义之举，人钦佩着呢。可人不懂武功夫，帮不上您的忙。” 伙计边边掏出来一摞铜钱，递给张君宝，又道：“那刘碳头管着这大院内的柴米油盐碳茶等一干杂事，昨日人许他二十文钱，公子爷便将这二十文钱交给那刘碳头，便可蒙混过去。只要那刘碳头不起疑心，其他的下人都不用放在心上。”
    张君宝接过那摞铜钱，道：“多亏哥想得周全。”便转身而去。
    伙计又在后面轻声喊道：“刘碳头是独眼，戴着一个镶着蓝边儿的狗皮眼罩，很好认的。”张君宝回头冲着伙计一点头，并用心记下。
    心这大院跟少林寺一个样儿，少林寺有米头、饭头、茶头、园头、磨头、水头、碳头、菜头、柴头。只要是称作了“头儿”，便管着一手事儿，就可以暗自讨要好处了。平时也常见那些往少林寺送柴送米之人，暗自里塞与柴头、米头一些好处。这大院也是一样，叫做鬼难缠，若无“二牛子”这二十文钱，恐怕还真不好过“碳头”的一关呢。
    张君宝又一想适才伙计自己是英雄，心里不免一阵暖暖，有种不出的惬意。暗忖道：“原来做英雄竟然是这么地舒服。”
    张君宝几步就走到了那偏门之处。是偏门，却比寻常百姓家的大门还要大上许多。张君宝上前拍了一下门，那门上“唰”地一声，开了一个口，露出来一张稚气的脸。
    张君宝道：“燋酸豏。”
    那张稚气的脸似是回头通禀了一声，便打开门插，“吱呀”地拉开一扇大门。张君宝走进去，一眼就瞧见左边屋里的春凳之上歪斜着一个人，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独眼，戴着一个镶着蓝边儿的眼罩，身着长衫却是油渍斑斑，正是那刘碳头。
    刘碳头腆着肚子道：“你是谁？哪来的新犊子？”
    张君宝道：“人是二牛子的表弟。昨个表哥吃坏了肚子，起不来床，今个这燋酸豏就让人代替送过来了。”
    刘碳头上下打量着张君宝，脸色一变，道：“贼胡八道，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胡来？给我打出去。”刘碳头一声令下，适才那开门的厮也应了一声，双手倾着门插，便似要向张君宝砸来。
    张君宝一怔，暗忖怎会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呢？又一瞧那厮虽是擎着门插跃跃欲试，却并不真灼上前。张君宝心里一乐，这是诈我来着，便又冲着那刘碳头一躬身，道：“昨天二牛子哥还特意叮嘱的，是上次刘爷多给了钱，让的给还回来呢。”着从怀里掏出那二十文钱，上前递给刘碳头。
    刘碳头习惯地将手在长衫上反正蹭了两下，接过那摞铜钱，在手里掂了一掂，道：“亏这子还记得这茬。还不快将担子挑到里面去？”刘碳头着将铜钱揣到怀里，又兀自言语道：“燋酸豏，燋酸豏，那霍都头怎这么爱吃这酸不拉几的玩意呢？厨房里随便打兑点东西不比这强？切。”
    院子里面斜歪着那顶花轿，靠在右边一排厅屋的台阶畔，里面却是空空。张君宝应声将扁担挑到右边的耳房之内，里面有一张油腻的桌子，几条凳子胡乱摆放。张君宝摆放着碗碟，便听到隔传来阵阵笑声，却是一男子和一女子打情骂笑之声。那女子言语轻佻，嗲声嗲气，一听便知是轻荡之辈。
    张俊宝一愣，暗忖自己也忒是鲁莽。都没有瞧见那轿内光景，也不晓得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意气用事，闯了进来。若是人家两情相悦，我却来逞哪门子英雄啊！可回想那轿子里面的“呜咽”之声和踢腾之声，又是不解，莫非……张君宝陡地脸上一红，莫非人家在轿子内亲热呢？张君宝想到这里，感觉不能打抱不平了，心里竟然有一种失之感。原来英雄也是需要运气的啊。
    张君宝正寻思着，停当里面传来一个男子拍门的声音，那声音道：“霍都头，哥几个抓到一名细作。正等着霍都头示下呢。”
    屋内的男女嬉笑之声戛然而止，那男子声音：“钱癞子，你他娘的是不是又输钱了？大早晨的就来叨扰。”着便有穿衣提鞋的声音。
    “吱杻”一声，便是房门打开的声音。张君宝一惊，还当是这间屋子的房门被打开，抬头一看房梁，才明白。原来这间屋子是大屋，梁椽通透，套了两个房间，彼为里，此为外。这间原本与那厅堂有一扇门连通，此刻那门被封死，堆放了杂物无数，便当做耳屋，做吃饭或杂用。耳屋闭着窗，屋内稍暗，从隔断缝隙里瞧觑厅堂倒也清楚。
    张君宝见厅堂上座有一汉子，衣衫不整，正端着一碗茶。堂下立着一人，尖嘴猴腮，想来便是钱癞子。
    那堂上之人道：“钱癞子，细作怎不送到监牢里去，押到这里作甚？”
    钱癞子话带着邪笑，道：“这细作都头一瞧便明白。”然后从外面呵道：“快把细作带进来。”着便有两人挟着一名女子进来。那女子胳膊背缚，虽是瞧不见面孔，却见脖颈手腕均是粉嫩，衣衫凌乱却也是素锦织就。
    张君宝蓦地一喜，原来这名女子才是适才轿中之人。暗忖道：看来今日打抱不平有望，等一下非让你们这群恶棍好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