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星辉

    属于白湖伯的护卫涌入。
    巨石商会的千金碧翠丝有些意动，她抬起头，父亲牢牢按住她的肩膀。
    动弹不得。
    赴宴的众人冷眼旁观，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无论是落井下石，还是雪中送炭，现在都还不是时候。
    丹尼斯怒吼着：“阴谋，这是一场阴谋！”
    迈尔斯抓着胸口仰起头，巨大的悲痛堵住喉咙，让他几乎无法说话。
    他的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护卫们奔向神官，海德格尔守护在少爷的身边。
    辉光爆发。
    不论有什么样的阴谋，不论是从何而来的陷害，丹尼斯都决定先逃出去。
    找到主教，在辉光之下，一切阴谋都无所遁形。
    碧翠丝有些用力地挣开父亲的手：“再不出手，可就晚了！”
    她压低的声音焦急又贪婪：“这可是一笔收益丰厚的投资！”
    仓促之间聚集的卫队并未能阻拦全力爆发的神官，他用禁忌的辉光神术燃烧着生命，化作一道流光遁向大门。
    强烈的光芒甚至让人难以睁开眼睛。
    丹尼斯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色。
    大门近在眼前。
    离开这里，证明清白，然后给予构陷辉光者，灼毁之神罚。
    他再度爆发，炽烈的光芒甚至穿透了厅堂，一瞬间亮如白昼。
    接着毫无征兆的，光芒湮灭。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黑色礼服的绅士，他的胸袋上插着一朵殷红的、像是正在滴血的蔷薇。
    男人推开了门。
    黑暗蔓延开来，遮蔽了一切。
    光与声隐没，生与死混沌。
    科恩失去了对一切的掌控，呆愣地站在原地。
    被蔷薇的古伯吓退之后，科恩躲到了荒野，躲到了那片他从豹人部落逃脱后，曾藏身数月之久的荒野。
    为了给作为奴隶、作为发泄工具的母亲报仇，科恩一直寻求着变强的机会。
    他相信这里有能让自己变强的秘密，哪怕内心恐惧，依旧安静蛰伏。
    直到弗兰肯斯坦进城接受委托，直到那个恐怖的血族赶赴宴会。
    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于是科恩顺利地潜入了屋子，直奔主卧，推开了门。
    诡异的漆黑蔓延的屋子里，只有简单的陈设。
    衣柜，书桌，桌上有花瓶和书。
    一张床，床上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睡衣低头看着书，形状诡异的兜帽像是什么诅咒。
    尽管看不清全貌，科恩依旧觉得她美得惊人，也恐怖得惊人。
    发自本能的，豹武者又回想起了他藏身荒野瑟瑟发抖、随时面临死亡的日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死亡终于追上了他。
    女人抬起头，科恩看到了那张森然的骷髅面具，与四处张贴的悬赏别无二致。
    柯蕾娜说：“知道吗，我很讨厌不敲门就进我的房间。”
    她轻声重复着：“真的、真的很讨厌。”
    被漆黑淹没之时，科恩明白了这是什么。
    名为“幽玄”的、凌驾于生死的权能。
    一个高阶冒险者就这么消失，原本属于弗兰的黑剑掉在地上。
    柯蕾娜毫不吝惜地浪费着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力量，幽玄一遍又一遍地涤荡原处，以此来宣泄心中莫名的烦躁。
    有虫子进来了。
    他怎么会让虫子进来。
    他在家里的布置呢？
    他在干什么？
    他......怎么了？
    积攒的力量消散一空，房间恢复原样。
    烙印在根源的剑伤迸发，柯蕾娜的嘴角溢出鲜血。
    她站起身，有些踉跄地小步快走，到了弗兰的房间。
    这里安静得可怕，随意地摆放着那些她不要的装饰。
    在某个地方，柯蕾娜感受到了那股让她有些心惊的力量。
    她打开衣柜——
    剑刃破空，身首分离。
    碧翠丝呆滞地望着停在面前的木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缓缓瘫倒在地。
    就在刚刚，她试图劝说父亲出手帮助迈尔斯的时候，站在不远处的怀娜夫人突然燃烧辉光卷轴，向她发动攻击。
    巨石商会和怀娜夫人无冤无仇，甚至为她的产业、为她的偷情，提供过不小的帮助。
    唯一的问题在于，怀娜夫人是辉光信徒。
    同时爆发的辉光信徒还有五个，有些待价而沽的人就此死去。
    巨石商会的会长终于不再旁观，他愤怒地喊叫着：“动手！保护伯爵，诛杀贼子，砍断这些该死的蜡烛！”
    和他相似的咆哮声乱糟糟地响成一片。
    场面越发混乱，瘫坐在地的碧翠丝在人来人往的缝隙间，看清了手持木剑的弗兰。
    他没有继续出手，也没有再做任何事，只是站在原地，把头扭向一边。
    好似不愿意看到这出荒唐惨剧。
    弗兰看的是自己家的方向。
    他轻声说着：“真可怜啊。”
    也不知道说的究竟是谁。
    而在门口，场中唯一存活的辉光神官像是小鸡一样被人拎着脖子，毫无反抗之力。
    光芒也被黑暗吞没。
    掐住丹尼斯脖子的手，衣袖上有个诅咒似的图案。
    “真是一场惨剧。”霍华德用咏叹调似的语气说着，“好在，即将落下帷幕。”
    而我，还能够亲自参与这样的尾声，实在是令人愉悦。
    丹尼斯抓着霍华德的手，像小孩子似的徒劳挣扎。
    霍华德摇头：“不，不，不。作为一个辉光神官，你怎能如此狼狈？”
    “你应该安静地等待宣判，接受自己的罪责，死于复仇之中。”
    他猩红的眸子满是嘲弄和戏谑：“这样的死法，会让你稍显尊严。”
    丹尼斯听到了背后响起的声音，仇恨与痛苦让那些字句显得如此扭曲。
    “丹尼斯......辉光......”
    “就因为你们的傲慢，就因为你们的不满，就因为你们不愿意接受父亲的调停”
    “父亲如此尊重你们，将你们视为座上宾，你们却、你们怎敢杀害我的父亲。”
    迈尔斯捡起父亲的佩剑，缓缓站了起来。
    这柄斯塔克家的家传之物到了它如今的继承人手里。
    银白的剑刃从丹尼斯的背后刺入，穿过心脏，透出胸膛。
    高阶辉光神官的血顺着剑刃流淌。
    霍华德松开手，任由尸体摔在地上。
    迈尔斯低声说着：“感谢您的帮助。”
    霍华德说：“各取所需罢了，辉光对我同胞的迫害，理应付出代价。”
    他取出胸袋上的红蔷薇，轻轻嗅了一口芬芳腥甜的气息。
    血色褪去，成了适合悼念的白花。
    霍华德走到灰烬之前，躬身放下了花束。
    此时此刻，伯爵府的佣人们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如往常地打扫着房屋。
    在迈尔斯的房间里，那些废弃的草纸上，在那些散乱的星星点点间。
    在柯蕾娜面前的圣剑上。
    在迈尔斯合上的眼眸中。
    流转着点点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