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梦

    “遇见恶意，你炸起浑身的尖刺，拼了命地扎回去。可一旦有人递来一点善意，你反倒害怕了，把自己蜷缩得更紧，用那些尖刺去抵抗，连靠近都不肯。”
    那时候的她，只是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不肯承认，也不愿去懂。
    可现在，站在这个房间里，听着父母带着哽咽的恳求，看着他们眼底藏不住的懊悔与期待，她忽然明白，爷爷或许早就看透了她。
    她不是不想靠近，而是害怕。
    害怕那些温柔背后藏着新的伤害，害怕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在柔软面前一击即溃。
    所以，她宁愿用冷漠当盔甲，用尖刺做武器，也不愿意轻易卸下心防，去赌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以后”。
    只要不接受，就不会被伤害。
    她知道，这是逃避心理。
    可她也很清楚，这很有用。
    她见过太多人的梦境了。
    梦是什么？
    科学的解释，梦是潜意识的投影。
    是人在清醒时压抑的情绪、未完成的执念、隐秘的欲望，在睡眠中挣脱理性的束缚，以扭曲、荒诞甚至骇人的方式浮现出来。
    表面看上去文质彬彬、温文有礼的成功男士，潜意识里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他对权力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望，对弱者有着隐晦的支配欲，甚至在梦境深处，是个不加掩饰的虐待狂。
    而玄学的解释，则更为幽深、神秘，甚至带着某种不可言的宿命感。
    有人，梦是灵魂在夜间的游走，是现实与灵界之间那层薄纱被暂时掀开后，泄露出的片段讯息。
    还有人，梦是前尘往事的残影，是你曾在某个轮回里经历过却已遗忘的片段，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回响。
    更有甚者相信，梦是另一个“你”——或许是平行世界的你，或许是未来的你，又或许是早已死去的你，在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向你传递讯息。
    岳无忧见过太多这样的梦。
    有的梦支离破碎，却藏着当事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恐惧。
    有的梦光怪陆离，却是命运早已写好的隐喻。
    而有的梦……甚至不像梦，更像是某种跨越维度的窥探，或是来自更高层的警示。
    她知道，梦从来不只是梦。
    它们有时是预警，有时是忏悔，有时是被压抑太久的真相，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浮出水面。
    她曾见过一个女人反复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脚下云雾缭绕，可每每伸手去抓什么，却总是什么都握不住。
    起初，那女人只当是压力太大的缘故，直到某天夜里，她真正从高楼一跃而下，梦中的悬崖竟与现实中的楼顶，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重叠。
    后来岳无忧翻看那女人的梦境记录，发现早在三个月前，她的潜意识就已经在反复推演这场“坠”。
    不是偶然，而是一种无声的、近乎绝望的预演。
    她也见过一个男孩，每晚梦见同一间漆黑的屋子，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光，墙角有一只始终背对着他的布娃娃。
    那孩子醒后吓得大哭，可白天的他依旧乖巧懂事，从不向父母提起。
    直到某天，家里的老房子翻新，工人们在墙缝里发现了一具早已风干的婴孩骸骨，而那布娃娃，正是当年失踪的女孩最喜欢的玩具。
    原来，那男孩的梦，是他还未完全闭合的灵觉，在替那个永远无法开口的孩子，发出最后的呼救。
    更有一些梦，玄得连她自己都不清到底属于哪一种解释。
    有个中年男人，连续七天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麦田里，天色灰蒙，远处有一座矮矮的石碑，上面刻着他的名字，以及一个他从未活到的年份。
    起初他以为不过是日有所思，直到第八天早晨，他出门时莫名心悸，鬼使神差地改变行程，结果避开了原本会发生的车祸。
    那辆车以几乎贴身的距离擦过他的车尾，司机事后惊魂未定地：“你车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我差点没刹住……”
    梦，是潜意识的投影，也是灵魂的低语。
    有时它荒唐，有时它精准，有时它温柔提醒，有时它残酷预警。
    而岳无忧，就是那个站在梦与现实交界处的人。
    她不会轻易介入别人的梦，因为每个梦都是一道私人边界，贸然踏入，可能会惊扰沉睡的灵魂，也可能让自己深陷其中。
    但有些梦，注定会找上她。
    那些梦里藏着解不开的结，抑或未完成的缘。
    它们穿过层层屏障，越过茫茫人海，最终只在她一个人的眼底。
    因为，她看得见。
    而大多数人，只当那是一场梦罢了。
    岳无忧与所有的解梦师都不一样。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能自由穿梭于任何人的梦境之中，无需邀请，无需许可，仿佛天生就拥有行走于意识深处的能力。
    而世间大多数解梦师不同，他们必须得到梦主的明确同意，借助符咒、仪式，或者特殊的媒介，才能心翼翼地踏入那一方由记忆与情绪构筑的虚境。
    可岳无忧不需要。
    她只需要闭上眼睛，便能踏入任何一个正在沉睡之人的梦中世界，如入无人之境。
    所以，她见过太多人的阴暗面。
    从懵懂的年纪开始，她便被迫窥探那些本应深埋在心底、连本人都不愿承认的秘密。
    欲望、恐惧、嫉妒、仇恨，还有那些连梦主自己都毫无察觉的扭曲念头。
    有人梦里反复掐死自己最爱的人，醒来后却对那人百般温柔。
    有人每夜回到童年的家，却看见父母在阴影里冷笑，而自己蜷缩在角无声尖叫。
    还有人一遍遍经历死亡，每一次都死在不同的陌生人手里，醒来后只记得满身冷汗，却不知为何而惧。
    她站在这些意识的最深处，安静地看着，听着，感受着，却从不能出声，也不能干预。
    从很的时候起，她就知道，这世上最不堪的往往不是恶行本身，而是人心深处那些连自己都害怕面对的角。
    她见过太多人，在梦里暴露出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模样。
    温柔的面具下藏着暴戾，善良的躯壳里裹着自私，光鲜的灵魂深处爬满了蛆虫般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