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事起苏州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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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戏子的名字,对贾琮来实在是太熟悉了。
    在原有的轨迹里,大概在几年之后,元春突然被封为贤德妃,荣国贾家因此进入烈火烹油的顶峰。
    贾家为了筹备元春省亲之事,让贾蔷去姑苏买了十二个戏子,而刚才他听到正是这些戏子的名字。
    在如今的支线里,自己改变了贾琮默默无闻的命数。
    就像蝴蝶煽动的翅膀,很多事情也因自己的出现,发生了新的变化。
    比如,宁国府因为自己的原因,提前被抄家除爵,身为宁国府正派玄孙的贾蔷,已沦为贾家旁系子孙,彻底退出贾家核心圈。
    所以,也不可能再出现,他去姑苏采买戏子的事,这样的事多半会变成让贾琏,或荣国的某位管事去做。
    而眼下的情况,采买这批戏子的人,从贾蔷变成了邹敏儿,与之相关的那些旧事,还不知道会发生哪些变化。
    ……
    邹敏儿从这些戏子中挑选了五人,她见贾琮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微微有些奇怪。
    陈有财本希望邹敏儿能多买几个戏,也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见她只选了五个,微微有些失望。
    邹敏儿又道:“陈班主,我还要买一个人,就是刚才洗衣服的福姑娘。”
    陈有财一听这话,脸色一变,道:“邹姑娘,不好意思,福不能卖给你。”
    邹敏儿方才听了这些戏唱曲,虽然技艺和资质都很不错,但却没有一个像福那样出挑。
    她既然给礼部教坊司采买戏女,自然是要选资质最好的,这个福却最中她的意。
    邹敏儿奇道:“陈班主,刚才进来唱曲的戏,都有自己的艺名,唯独福用的是名。
    我懂戏行的规矩,没起艺名就还不是正式的戏,况且她干的是洗衣服的杂活。
    我就不明白了,班里的正式戏子,你随便我挑选,一个还不是戏的杂役姑娘,你怎么倒不肯卖了。
    莫非她和戏班签的是活契,不是卖身契?”
    陈有财神情有些尴尬,道:“她和戏班签得倒是卖身契,不过她已卖给了别人,那人已付了一半定钱。
    只是如今不方便带她走,过上半月就会来领人,所以不能卖给你们。”
    那个带领戏子的女教头,忍不住问道:“当家的,你真要把福卖给罗指挥,他那些朋友不像好人,会害了福的。”
    陈有财脸色一沉,喝道:“你教好戏,其他的事轮不到你管!”
    那女教头听了这话,脸色难看,却不敢再话。
    但是贾琮听到女教头提到罗指挥,心中却不禁一跳。
    问道:“陈班主,要买福的罗指挥,是否就是苏州卫指挥罗雄。”
    陈有财见贾琮一下叫出罗指挥的名字,神情一楞,道:“就是这人,姑苏除了他之外,谁还能叫罗指挥。”
    贾琮听了这话目光闪烁,他实在没想到,这戏班里还能遇上与罗雄相关的事情。
    邹敏儿曾帮他收集金陵都指挥司下属各军,四品以上武官的履案,其中就包括苏州卫指挥使罗雄。
    资料上罗雄和张康年是至交,张康年曾做过苏州卫指挥使,当初罗雄就是他的亲信下属。
    而当年水监司大案发生以来,张康年在许多事上都有极大嫌疑,这两个人之间并不是一种好的联系。
    ……
    邹敏儿心思敏锐,一听贾琮的问话,哪里还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道:“陈班主,我最想买的就是福,如果买不到她,其他人我们就要重新考虑。
    我们在姑苏还能呆两天,你考虑好了,可以让人到荣翔客栈给我们传信。”
    完就要和贾琮起身离开。
    陈有财一听到手的生意要黄,脸色大变,这一年多来戏班出戏愈来愈少,他早就难以维持,就靠卖掉班中的戏,度过难关。
    连忙道:“两位再考虑一下,不是我不想把福卖给伱,确实是有人先你们之前买了她,那个罗指挥我也得罪不起。”
    贾琮和邹敏儿也不接陈班主的话头,径自出了正堂,背后还听到陈有财丧气的叹息。
    贾琮和邹敏儿来买戏子,不过是掩耳耳目的由头,并就不是极重要的事情。
    如今知道那个福的背后,竟然牵扯到苏州卫指挥使罗雄,却不得不慎重些,虽然这事未必就和周正阳的事关联上。
    他们准备先回客栈,趁郑海还没回姑苏这几天,把福和罗雄的事情了解清楚,再决定对策。
    ……
    而且,对贾琮来,对那个长得很像黛玉的福,他心中有种异样的眷顾,绝不想她入非人的结局。
    而且他多少能猜到她是谁,只是为什么她的名字是福,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这时,突然听到后面有细碎的脚步追来,贾琮和邹敏儿回头一看,却是个八九岁大的女孩。
    正是刚才在洗衣房给福送衣服的孩子,福叫她阿豆,刚才女教头也曾带她进来给邹敏儿唱曲。
    阿豆是这些戏子中年龄最,唱花脸,她的艺名叫豆官。
    她见贾琮和邹敏儿回头,本来似乎有话想,现在似乎又糯糯的不敢。
    邹敏儿却记得她的名字,她心思细腻敏锐,知道这姑娘巴巴追出来,一定有什么事情。
    笑着问道:“豆官,你追来干什么,是有什么事情吗?”
    豆官道:“姐、公子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把福买走,她要是给那些人买走,一定会被人家欺负死的。”
    邹敏儿微笑道:“我听你师傅,买他的人是罗指挥,可是个大官,怎么就会欺负她,你把缘故告诉我,我再决定是否买她。”
    这豆官年纪虽,但从在戏班子打滚,心思却很是灵巧,听了邹敏儿的话,便知道这事很有些希望。
    连忙道:“我,都告诉你们吧,那天那个罗指挥带着一些朋友,到园子里包场听戏,师傅就让福上台唱游园惊梦……。”
    邹敏儿问道:“豆官,福连艺名都没有,不是正经的戏子,她怎么能上台呢,这可不合行规。”
    豆官道:“邹姐,你不知道的,福家里很穷,她家里卖她的时候也很便宜,帮主也不是按戏的价格买的。
    福到了戏班只做洗衣做饭的事,可是她比我们都聪明,师傅教我们唱戏,她在旁边听两次就学会,而且唱的比我们还好。
    刚开始我们还不知道,有一次她做饭在那里哼哼,师傅听到了很高兴,就开始正式教她。
    只是她到戏班也就一年多的时间,正式跟师傅学戏时间更短,所以师傅连艺名都还没给她取。
    上次罗指挥带人包场听戏,师傅觉得福练得很好,便让她第一次上场。
    要是她唱得好了,就给她赐艺名,以后她就是班子里的正经戏,再也不用干洗衣做饭的粗活。
    那一场福唱得很好,我们在后台手掌都拍红了,师傅福扮相好,唱腔美,是祖师爷赏饭吃。
    班主也很高兴,觉得自己这么便宜的价钱,买了福这样的大便宜。
    那天是福进戏班最风光的一天。
    可是后来事情就变糟糕了……。”
    ……
    从豆官的话里,贾琮算听出来了,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卖给戏班不是做戏,而是做打杂丫头的。
    可她唱戏的天赋极高,被戏班里的女教头发现,才开始正式学戏,而且学戏时间很短,甚至都还没取艺名。
    豆官继续道:“那天罗指挥是带他的朋友来听戏的,福一幕唱完,罗指挥的朋友好像很喜欢福,就让福唱一首洒金扇。”
    邹敏儿在教坊司呆了几年,多少知道些见闻,一听这话,俏脸就沉了下来,道:“那人真不是东西,竟让福唱这东西。”
    贾琮好奇问道:“洒金扇是什么不好的曲子吗?”
    邹敏儿斜了他一眼,回道:“洒金扇是青楼里流行的调,言辞粗鄙,都是娼女唱给男客听的!”
    豆官听邹敏儿这话,也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曲子不好,当时班主和师傅脸色都不好,可对方是官老爷,他们都不敢话。
    福会坏了戏班的规矩,死都不肯唱,罗指挥的手下就很不高兴,上来逼着福唱,还对福动粗。
    福生气了,摘下头上的行头花冠,就砸了罗指挥的手下,然后自己就跑了。”
    贾琮微笑道:“这丫头倒是个硬气的。”
    豆官又道:“福不知躲到哪里了,谁也找不到她,那罗指挥很生气,他那些手下也要闹起来,班主和师傅都很害怕,我们也很害怕。
    还是罗指挥带来的朋友,不想事情闹大,才没出什么事情,班主又花了一百两银子,请那个被砸了花冠的手下喝茶,事情才了了。
    因为福砸坏的行头,是戏班里很值钱的东西,重新修好要花很多银子,班主非常生气。
    福自己回来后,班主狠打了福一顿,不许她以后再唱戏。
    还让她一天到晚洗很多衣服,还不给吃饱,她是个败家娘们。
    昨天罗指挥派人来找班主,要买走福送给他朋友,让他朋友好好调教调教……。”
    贾琮和邹敏儿都听出,罗指挥这话有多不怀好意,福这么一个娇嫩的姑娘,在那种境地,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豆官到这里嘴巴一瘪,带着哭腔道:“师傅福要是这么给罗指挥买走,一定会给人折腾死的。
    少爷姐你们行行好,你们把福买走,福就不用受到苦,就算你们不买我们也行。”
    ……
    邹敏儿虽然自堕入教坊司,早就炼硬了心肠,不过毕竟是个女儿家,同情心却并没有少掉多少。
    再她本就喜欢福的样貌和唱腔,而且这个姑娘还很有胆识和风骨,更让她起了怜爱之心。
    她对贾琮道:“那姑娘挺可怜的,有天份又有志气,既然遇上了不能不管,你不是主意多吗,有什么法子可想吗。”
    贾琮见豆官眼睛睁得溜圆,眼神中都是希冀恳请的神情,笑着摸了摸豆官的头。
    道:“我刚才在洗衣房就见你们两个要好,你倒是个讲义气的。”
    又对邹敏儿笑道:“原先我还有些顾虑,如今听了豆官的话,福的事情,和我们要办大事并无关联。
    这样倒是更好办了,现成的法子我就有一个。
    他罗雄是苏州卫指挥使,在姑苏是个土皇帝,不过他再大,也大不过金陵都指挥司。
    我今天让人回金陵,给金陵都指挥司杜衡鑫送信,就教坊司奉礼部诏令,下江南采买戏女乐伎,如今看重了福的才情。
    请杜衡鑫给罗雄发话,让他放过福。
    杜衡鑫官居金陵都指挥使,沿江五大卫所都归他统御,他可是罗雄的顶头上司,除非他不想混了,不然他不答应也要答应!
    不过,罗雄是苏州卫指挥使,这三百里姑苏是他的地头,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今天就带福走,以免节外生枝。”
    邹敏儿一想这话,也觉得很有道理,她刚才在正堂看得清楚,那班主陈有财十分惧怕罗雄。
    如果就这样拖上几天,万一他去和罗雄通风报信,好让自己脱去干系,那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只有贾琮这样快刀斩乱麻,干净利了结事情,才是最简便有效的办法。
    贾琮让豆官去和福明事情,自己和邹敏儿又重新回到后园正堂。
    陈有财见两人去而复返,又惊又喜。
    听贾琮又旧事重提,要买走福,顿时愁眉苦脸。
    贾琮道:“本官金陵工部火器监正贾琮,圣上亲封的威远伯,如今礼部教坊司看上了福。
    我会让罗雄的上司出面话,让他断不敢再和你讨买福,今天我们就签了契书,福我今天就带走。
    其他戏等我离开姑苏时,再来一起接走。”
    着又向陈有财出示火器司监正的印信。
    陈有财虽只是个戏班老板,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见闻,见了贾琮随身携带管家印符,脸色变得煞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一脸惊讶道:“原来贾公子就是扫平女真的威远伯!”
    贾琮微微一笑:“怎么,你觉得不像吗?”
    陈有财连忙赔笑道:“人不敢,公子这等风采气度,非同一般凡俗,今天得见威远伯,实在是人的荣幸。”
    其实对陈有财来,福如今就是个烫手的山芋,谁买她都没问题,只要有个合理的辞,让他尽快脱手就行。
    如今是大名鼎鼎的威远伯要买人,还加上了教坊司的名头,而且还有金陵都指挥司的关系。
    他便是再心谨慎,对罗指挥的忧惧也去了大半。
    再如今箭在弦上,贾琮都把话都到明面上了,他要是还磨磨唧唧,不等罗指挥找自己麻烦,这位威远伯就要先收拾自己。
    他一个姑苏戏班的班头,是绝对无法和堂堂的威远伯抗衡的。
    陈有财拿出那五名戏子和福的卖身契,双方签过文书,又让本人按过手印,再到官府备案入档,买卖的手续也就完备。
    这时,正堂外响起细碎的脚步上,贾琮见豆官拉着福进来,而后者的脸上都是惊异和懵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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